未等得幾日,不過纔出了年關,宮裏的年節紅緞都還未撤下,便有李長拿着一卷明黃的聖旨來了明瑟居。

    玄凌大抵是真的很愛那支曲子。

    陵容聽着那晉位的旨意這般想着,不然何至於纔剛剛越級晉了位,便又晉了小媛。這真叫她一時也有些無奈,她聽着李長在耳邊的祝賀,臉上不動聲色地含笑致謝,漱玉漪蘭自然功夫會做到極致,只是陵容自己多少還是要有些表示。

    “總管辛苦了。”

    陵容讓漪蘭取來了新裁的灰兔皮料子做好的護膝,這原是打算留着自己用的,到底宮裏上位的人太多,這腰腿功夫不利索,便跪得不夠麻利好看,也是要惹事的,這灰兔皮雖然不算極貴重的料子,但勝在毛鋒細密暖和,最重要的就是因着不貴重,穿戴着也不算惹眼。

    “這是新做的護膝。”陵容遞給了李長淡淡笑道,“上次聽聞小唐子說您從前有舊傷,入了冬便總犯疼,想來總管平日裏御前行走多有不便,便匆匆做了這個,不是貴重料子,還倒貼身,總管穿着也方便些。”

    李長一驚,未料到自己還有這樣的禮物,一時有些感動,連連推拒又謝道:“小主客氣了,小主的心意奴婢心領了,只是這……奴婢如何敢領受小主恩情。”

    陵容笑了笑,將這護膝塞在他懷裏道:“不必擔心,不過是件尋常東西,總管伺候在御前,如今還年輕些,更應當注意養護自身,不然如何才能伺候好皇上,我也不過是擔心皇上罷了,您不必客氣。”

    這般聽着,李長便不好再推拒了,便趕緊收了下來謝道:“難爲小主純然一片心掛在皇上身上,皇上其實也很記掛小主,這不小主晉位,如今是從五品的小媛,明瑟居伺候的人卻還是從前常在的人數,便特意讓奴婢去內務府挑了人爲小主帶來,小主可以選幾位得力順眼的伺候在您身邊。”

    說罷一揮手,從殿外幾排小宮女小太監走了進來,大多是年歲十七八的樣子,也有看着年紀長一些的,陵容只匆匆掃了一眼,笑道:“我其實很省事,本也不大喜歡許多人圍着伺候,不過既然皇上這般說了,我便挑幾個罷。”

    說罷,遞了個眼神給漱玉,漱玉立刻點了點頭上前。

    “我家小主喜靜,不願留太多人。”她朗聲問道,“若有技藝者,可以上前一步,自然,識文斷字的也上前一步。”

    一時間只見幾個宮女太監往前了一步,隨即小聲挨個道:“奴婢會針繡。”“奴婢會寫字。”“奴婢擅長手工活兒,會做些粗活。”“奴婢會算數……”

    ……一時間各色人也要說出個一二來,漱玉一簇眉叫停了他們,她打量了一圈,隨即從中挑出了那個識文斷字的宮女還有那個擅長算數的太監,又挑了兩三個面容清秀不奪目的小內監和小宮女,總共五個人。

    “總管,便留下這幾個吧。”

    漱玉含笑道,“不過既然來了一趟明瑟居,也算是多少有緣分。”

    她從袖口拿出了一口袋,倒在掌心一些銀瓜子,挨個給了沒中選的每人幾顆銀瓜子,隨即笑道:“就算是小主賞你們的過年茶錢,也不枉你們白來一趟明瑟居,也好高高興興地出門過年。”

    衆人沒想到沒選上的也有好處,一時紛紛喜不自勝,連連叩謝。

    連一旁的李長也不由暗道這漱玉姑娘年紀雖小,模樣瞧着也是個和善溫煦的麪糰臉兒,這做事章法倒是一點不錯,比許多老人還要更周全妥帖些,也是難得的人才,說到底……還是這小主教得好。

    一時間想起方纔的禮物,李長更是深以爲然,宮裏人慣來拜高踩低,又格外輕賤他們這些人,偏偏這對主僕對他們這些宮奴也多是禮遇有加,叫人即便不說一句好,也難說一句壞,這才真真是有其主必有其僕,怪道皇上喜歡,李長自己又如何能不喜歡。

    手腕心思一樣不缺,這安小媛纔是前途不可限量。

    李長自覺摸準了,對安陵容態度便更恭敬有禮,待得這邊事兒結了,才連連作揖離了明瑟居。

    等他走了,明瑟居里一時更是喜氣洋洋,連滿園凋敝的竹子都綁上了紅絲帶,大家紛紛上前恭喜小主晉位。

    陵容自己雖不以爲意,但見他們高興,便也難免帶了些喜色,笑道:“今兒初二在老家是要祭財神喫開年飯的,今兒既然高興也便早早安排上,再請來其他幾位小主吧一同坐下高興高興。”

    漱玉漪蘭笑着稱好,寶鵑自告奮勇要去請人,寶鵲倒是安靜只說自己負責祭神,只是新來的幾個宮女太監多少還有些生疏,陵容便叫漱玉帶着他們掃雪掛宮燈,漪蘭則是一貫地負責廚房宴飲。

    大家正忙着時,陵容這個小主倒是閒着無事,她又見初雪霽晴,也不大想在屋中悶着,索性歪在廊下闌干處,捧一卷書煮一爐熱茶,也算偷得浮生半日閒。

    正剛煮上了茶,卻聽見門外有人喧嚷。

    “我要見安小媛!你放我進去!”

    陵容一訝,這皇宮禁內敢高聲喧嚷的沒幾人,便走去前看何人膽子不小,敢在殿前叫嚷。

    這一打眼,卻看見了熟悉的面容,名喚福德的內監攔着一個那個面熟的女子。

    那女子形容清秀,雖不美貌,倒也算齊整,只是這人生得是陵容認識的一個人的臉,她一時眼眸不由略冷了冷。

    “你是何人?敢在明瑟居前吵嚷。”陵容平靜地問道,眼尖地卻已經看見女子懷中露出的一角。

    福德壓着這女子給陵容行禮,隨即道:“小主,這是奴婢的同鄉——”

    “奴婢餘鶯兒!”

    那女子卻已經等不及福德介紹連忙跪下叩頭搶道:“奴婢求小主救救奴婢!”

    “……”

    陵容眼瞧着昔日人,今時景,一時也有些不知今夕何年何月的錯覺感,她垂眸淡淡道:“你不是長楊宮的宮女吧?你如何求到我這兒了呢?”

    餘鶯兒頓了頓,掏出了懷裏的物什,正是當日她留在倚梅園裏的那隻香囊。

    她將香囊高舉過頭,小心道:“奴婢當夜值班,得遇小主和陛下,拾得此物,求小主看在這段緣分上救救奴婢!”

    陵容早就知道她是撿了香囊才尋來的,也自然清楚那夜偷聽的人有她一份,只是……

    “你要我救你?如何需要我來救你?”

    福德眼力見地搬來一把竹椅,陵容坐在椅子上看着面前跪求的餘鶯兒,心生疑惑,“你只是倚梅園的蒔花宮女,又有何人要害你?”

    “小主不知。”餘鶯兒一時不由低低啜泣出聲,“奴婢身爲蒔花宮女,是宮中最低級別的宮婢,若只是一生草草了結,能圖個平安也罷了,只是奴婢的上司,倚梅園的蒔花總管是個極好色的人,奴婢新入宮不久便被他盯上強行要奴婢與他對食,奴婢不肯委身,他便故意折磨奴婢。大年三十那一夜,奴婢名爲值夜,實際上是被他罰跪在雪中,若不是您和陛下當夜來此,他心生害怕,免了奴婢,那一晚便決然熬不過,只怕要死於大雪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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