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陸沉自殺了。
當他趕到醫院的時候,宋雲正坐在走廊的長椅上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賀江想,原來陸沉愛哭的性子是隨了他媽啊。
宋雲看到賀江,立馬從椅子上站了起來,頗有責問的架勢,哽咽着吼道:“你對我兒子說了什麼,爲什麼他自殺了?你到底說了什麼?”
賀江蹙了蹙眉,想張口卻又不知道怎麼解釋。
他總不能說是因爲自己拒絕陸沉的親密行爲導致對方應激,才產生了自殺的想法吧。
宋雲是個女人,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還算個長輩,賀江拉不下來這個臉。
宋雲見對方沒有回答,心沉了沉,錘了兩下胸口,將噴薄的哀怨又咽回肚子裏。
她捂住了嘴,肩膀輕微顫動着,很明顯是在壓抑着哭腔。
事情已經發展到這種地步,埋怨又有什麼用?
說到底,這一切都是她造成的,她又有什麼資格去責備賀江?
如果真的把人氣走,她兒子怎麼辦?
這次自殺是救回來了,下次呢?
宋雲簡直不敢想。
她捏緊手裏的手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頓了頓,拉住賀江的手。
賀江下意識就想甩開,在觸及到女人那乞求卑微的目光後,放棄了。
“小江,我說過,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阿沉現在什麼都不記得,他不知道自己傷害過你,你有什麼怨什麼恨都朝着我來好不好?我求求你,你對他……好點,就稍微好一點點,行嗎?”
“……”
“別讓他那麼絕望……他沒了你,活不下去啊。”
賀江神色黯然了幾分,他將目光移到病房緊閉着的門上,若有所思。
說實話,他沒想到陸沉的精神狀態已經差到了這種地步,畢竟他所接觸到的陸沉,能哭又能笑,看起來並沒有那麼脆弱。
自殺?
這種行爲距離那種狂傲自大,又自以爲是的人太遠了。
也就是他現在站在病房的門口,否則他是絕對不會相信的。
賀江眸光動了動,幾秒後,他重新看向宋雲,“……我知道了,我會……控制一下自己的脾氣的。”
宋雲一愣,似乎沒想到賀江能這麼痛快地答應,眨了眨眼,臉上多了幾分血色。
她的心頭忽地爬上絲絲縷縷的悔恨,她當初怎麼就豬油蒙了心要逼陸沉和賀江分開呢?
小江明明是一個這麼好的孩子。
宋雲抽搭了兩下,收住眼淚,她輕輕拍着賀江的手背,“好,好,阿姨謝謝你,阿姨……阿姨對不住你。”
賀江眉頭皺得更緊了些,眼中閃過如冰般的厭煩。
他真搞不懂宋雲在想什麼?
他沒用的時候,宋雲當他是一塊垃圾,現在他有用了,又巴巴地來道歉。
這樣的人,是有人格分裂症嗎?
賀江絲毫沒把宋雲的的懇求與歉意放在心上,他之所會答應,完全是想早點讓陸沉恢復。
如此……他早點自由。
他不能讓陸沉越病越重,他不想在以後沒有陸沉的歲月裏,卻還要強行戴上名爲“陸沉”的枷鎖。
在宋雲帶着哀切乞求的目光中,賀江推開了病房的門,將滿眼通紅的女人隔絕在外。
房裏很安靜,以致於賀江甚至能聽到昏迷中男人輕微的呼吸聲。
他踱步至牀前,目光定格在陸沉那張憔悴蒼白的面孔上,心口驀然發緊。
男人雙眼緊閉,疏長的睫毛下,眼底有淡淡的烏青。
他的右手正在輸液,而左手……
賀江別開了目光,不想去看那被紗布纏繞着的手腕。
來的路上,他們告訴他,陸沉是摔了牀頭的花瓶,用碎瓷片劃傷了自己,傷口不止手腕上一條,似乎是想通過讓身體疼痛以緩解精神的崩潰。
……
真瘋啊。
賀江想,陸沉這個人是真的有點瘋。
他拖了一把椅子到牀邊,坐了下來,雙臂無力地垂在腿上。
都這樣了,還能怎麼辦?
守着吧。
……
傍晚的時候,陸沉終於從昏迷中幽幽轉醒。
他試着轉動了一下沉重的脖子,一睜眼,就看到牀邊趴着一個睡着的人。
陸沉灼灼的目光好似要將那人融化一般,抑制不住地伸出手指去觸碰賀江的眉睫。
指節傳來細膩皮膚的溫熱,陸沉猛地從肺裏吐出一口濁氣,將死的靈魂都在這一刻得到了救贖。
還好……
他的江還在。
“永遠別離開我好不好?”
“我愛你啊。”
“你怎麼捨得走?”
“江啊,我會瘋的……”
話癆喋喋不休,吵醒了睡夢中的人。
賀江撐起眼皮,視線從模糊漸漸變得清晰。
男人的手還落在自己眉間,他直起身來,躲避了這觸碰。
在搓了一把臉後,賀江調動起情緒,嗔怪道:“你怎麼不把自己剁了?還學會摔瓷器了是吧。”
“自殺?因爲我說了兩句話就自殺?你丟不丟人?”
陸沉垂下目光,指尖輕微顫抖一下。
幾秒後,男人委屈地眨了眨眼,聲若蚊喃地辯解,“……我沒自殺。”
賀江直接擡起陸沉的右手,質問道:“那這是什麼?我冤枉你了?你是不是想讓我背上剋夫的罪名啊?”
一聽“剋夫”,陸沉也不知道是哪根神經被安撫了,眼底躍上幾分神采。
他反手握住賀江,道:“怎麼會,我怎麼會讓你守寡,想什麼呢?”
賀江挑了挑眉。
陸沉抿脣,眼神閃躲,醞釀了好久,才惶恐而忐忑地說:“我當時可能是被黃鼠狼附體了,要不你找個大仙給我驅驅邪?”
賀江:“……”
這男人可真行,爲了給自己開脫,真是什麼離譜的藉口都能說出口。
他很無奈,非常無奈,只能認命般地點頭道:“好,我現在就去給你請。”
說着就要起身,被陸沉拉着手動彈不得。
“我開玩笑呢,江。”陸沉翻了一個身,莞爾一笑,“我就是犯渾,以後不會了,你別走,在我身邊陪陪我,看不到你,我心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