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婆子剛要挨着周正家的坐下，聽鄭明吩咐她帶周正家的出去，不可思議的眨巴了幾下眼睛，張嘴看着鄭明，身子卻沒動。
鄭明看丁婆子一眼，問道：“丁媽媽莫不是耳朵不好使？看來回頭我得稟明太太，讓丁媽媽歇着了。”
丁婆子聞言一激靈，趕緊應是，連周正家的也顧不上招呼，慌忙往外退去。
這差事可是她的體面、她的財路，可以說是她的命根子，可不能有任何閃失。
周正家的沒想到鄭明現在這麼強勢，這樣的少奶奶她有點陌生。
她呆愣了片刻，再不敢大拉拉坐在繡墩上，忙跟着起身，笑容勉強的屈了屈膝，說道：“奴婢在外面等大姑奶奶。”也跟着出去了。
鄭明什麼時候都是輕輕柔柔的，今天竟然敢下榮德院的面子，李羣心裏微微一動，道：“我剛聽說你傷了身子，來的急，也沒帶什麼好東西，水晶點心和五仁酥各帶了兩匣子，送了太太兩匣子，這兩匣子給你當零嘴，也不知道你能不能喫。還有些黃芪當歸什麼的，你斟酌着用。”
“謝謝姐姐，姐姐有心了。”鄭明笑着道謝。
“繁兒不在家，你傷還沒好利索，可要自己當心，別再磕了碰了的。”
“嗯，我會當心的。”說到李繁這個罪魁禍首，鄭明眼神一黯，乾巴巴的答應了一聲。
李羣見鄭明這神色，覺得鄭明受傷必有內情，想到強勢的後母和不諳人情世故的弟弟，李羣有些頭疼，替鄭明。
鄭明嫁進李家的時候，李羣已經出嫁了，逢年過節回來也多是馮氏在榮德院招待她，加上鄭明以前懦弱膽怯，從不主動跟李羣套近乎，所以兩人並不很熟。
不過，李羣跟李繁是親姐弟，不管是從親情來說，還是從利益出發，她們都不應該是敵人。
悶聲發財可以，悄悄受委屈從來不是鄭明的風格，她要好好說道說道，讓這家裏也有人知道自己的委屈，也許李羣有機會還能勸勸李繁那個大頭呢。
李羣自然要問鄭明受傷的事，鄭明沉默了片刻，苦笑着看了李羣一眼，說道：“四月八那天，我早早去榮德院伺候太太梳洗收拾了，陪着太太去聖容寺上了香，聽了弘法講經大會，又吃了齋菜。”
“回到家，太太就歇下了，我自然留下伺候太太小憩——自我嫁進李家，回門的第二天起，就日日伺候太太午休。”
李羣丹鳳眼圓睜，顯然不知道馮氏午休還要原主伺候。
“太太午休的時候喜歡把腿蜷起來睡。”鄭明垂目，眼角睃一眼李羣的神情，暗暗思忖道，難道馮氏這傲嬌愛好以前並沒有，是爲嫁進來的倒黴蛋兒高定的？
那她就更得說說了。
“我坐在牀沿上，太太的腿靠在我身上。太太沒睡着的時候，我一動太太就會不高興，太太睡着了我更不敢動，怕驚了太太——太太睡不好，一天都不會有精神，自然一天都沒好臉色。”
李羣眼裏的不屑一閃而逝，看向鄭明的眼神不由帶出些憐惜來。
哪家的媳婦都要伺候長輩，可哪家的婆婆嬌氣到非得把腿靠在媳婦身上才能睡着？何況馮氏院子裏養着一堆丫鬟僕婦專門伺候她，沒有鄭明伺候就天塌地陷了？
“那天太太累了，很快就睡着了，我身子不敢動，手裏拿着夫君的一個鞋幫納着。姐姐知道，做衣裳要翻布料，納鞋底、繡花要拉線繩、抽絲線，都有聲音，只有納鞋幫既不影響太太睡覺，又能做點活兒，還能打發時間。”
“可能是那天起得早，又伺候太太去聖容寺折騰了大半天，我聽太太睡的香甜，也跟着犯了困，困的腦子都糊塗了。”
“我拼命睜着眼睛，還是忍不住打了個盹，身子一晃差點摔下牀，手裏正納的鞋幫也掉在了地上。太太驚醒過來，沒睡好，後半天一直不高興。”
提起受傷的過程，鄭明的心裏悶悶的，不舒服極了。她說着說着忽然有些傷心，似乎變成了原主，淚水慢慢溢了出來。
“傍晚的時候，我剛回到淳和居，夫君跟着也回來了，他怒氣衝衝地指責我沒把太太伺候好，我辯解說我有點累，他罵我不好好孝敬長輩還犟嘴，一把把我推倒在地，我的胳膊摔斷了，也小產了。”
她抽出手帕按了按眼角，暗歎自己到底跟以前不一樣了，別人給一抹同情的眼神就脆弱的哭了。
李羣聽到最後，簡直想捶李繁兩拳了。
馮氏曾經護着李家，那何嘗不是護着人家自己？馮杏兒多少年長在李家，喫穿用度比她這個李家大小姐的還好，他們姐弟又能說什麼？
到底是後母，敬着就是了，哪能裏外不分呢。
金貴難得的李家嫡子，好好的頭胎孩兒，就這麼沒了！
李羣痛惜的心都疼了，說鄭明：“弟妹剛有身孕，身子自然睏倦，加上勞累了一天，可不就體力不支。話說回來，你胎還沒坐穩，就該小心又小心，稟明太太在家歇着就是了，太太跟前又不是沒人伺候。”
鄭明苦笑，“月份太小，我根本不知道。”
李羣氣得臉都白了，“那丁婆子就是個廢物，一把年紀白活了。”管事媽媽該盡的心一樣也盡不到。
兩人對視一眼，心下都明白，馮氏把丁婆子安排到淳和居，那就是司馬昭的心，是個人都知道。
鄭明想到，不知道李繁知道不。
李羣也想到了李繁，安慰鄭明道：“大郎走的急，走的時候我都沒得到消息，他回來的時候肯定路過展家莊，到時候我說他。”
鄭明謝了李羣，乾脆連朝雲睜眼說瞎話、自己大嫂親自去竈房給她要飯喫的事也說給了李羣聽。
李羣在後母手底下過了許多年，自然知道馮氏強悍有心計，也親身體驗過下人捧高踩低。
姑姐和弟媳的思想自然發生了共鳴，李羣到底年長几歲，又在婆家這個大家庭裏生活了好幾年，她給鄭明出了許多摸魚耍賴的小點子。
生活小竅門無處不有，可憐的兒媳婦們爲了活的好一點，總能把生活的智慧發揮到極致。
兩人說的很投機。
李羣和鄭明說了一會兒話，周正家的就陪着笑臉在堂屋門口問道：“大姑奶奶，奴婢估摸午食該好了，太太叮嚀了竈房的宋媽媽，要好好招待您呢。”
李羣陰沉着臉哼了一聲，一邊起身，一邊溫聲道：“我先過榮德院去了，弟妹要好好養着，身子養不好，遭罪的可是自己。太太那邊多的是人伺候，你不用急着過去伺候她。”
想了想，她又叮嚀道：“男人本來就粗心，大郎又一心在學業上，家裏事兒也多，以後你自己多當心。”馮氏那樣的長輩，有不如沒有。
鄭明跟着起身，送了李羣出來，一面感激的道：“我知道了，姐姐也保重，有什麼事就往家裏捎個話。”
雖然知道鄭明也幫不上自己什麼，但這句話聽在李羣耳朵裏，還是心裏熨帖。
把李羣送出正屋，下了遊廊，李羣執意攔着鄭明，鄭明就勢停下，目送李羣帶着丫鬟下人出了淳和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