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濛癡迷地望面前這張俊美的不似凡夫的臉,她愛了他這麼多年,從當年忍辱負重的少年質子到現在意氣風發的青年將軍,她的愛意從未褪去,終於她鼓起勇氣,“你……你願意娶我嗎?”

    謝斐臉上有轉瞬即逝的訝異,他側過頭去,“我不愛你。”

    我不愛你,這四個字語氣如此輕,卻又如此堅決,顧濛其實有準備的,可心依然像是泡了水的棉花,重重的沉下去。

    她強忍住眼中的淚水,這不是她第一次被謝斐拒絕。

    如今的顧濛已不是當年又高傲又天真的少年女郎,不會再因爲意中人的拒絕就哭着跑開,這些戰亂的歲月早就教會了她有些東西遠比自尊要重要,沒有什麼東西是可以不勞而獲的,她想要的就一定要去爭取。

    “那你愛孫錦兒嗎?”她執着地問。

    “不愛。”若非爲了播州,謝斐絕不會娶孫錦兒。

    “可你依然娶了她。”顧濛輕聲說着,慢慢走近謝斐,貪戀地看着他的眼睛,“既然你可以娶她,你也可以娶我不是嗎?”

    謝斐輕笑出聲,“我娶孫錦兒可以得到播州,我娶你能得到什麼呢?”

    這樣一番帶着譏諷的問話卻沒逼退顧濛。

    “可以得到一個賢淑的妻子,一個全力支持你的岳家,顧家的兒郎各個都是英雄才俊,他們都會忠於燕王。”

    顧濛的思維從未有如此敏捷,她的人生或許就在謝斐的這一念之間,“孫達或許是一個好的武將,但他擁兵自重多年,性情傲慢,在大乾不得人心,而孫錦兒刁蠻狠辣,善妒成性,有這樣一個女人做王妃,燕王府後宅絕不得安寧。但是我父親顧善,他早年便同陛下交好,在陛下潛龍之時,他便拋妻棄子,舉全族之力爲陛下的江山鋪路,若你有了這樣一個岳父,我想陛下立儲之時或許會考量進去的。”

    “少岐,我會爲了你做一個好妻子的,你能得到一個這世間最愛你的女子。”

    這一刻顧濛踩碎了她這二十多年來的所有自尊,就連讓她心寒的顧家也被她當作籌碼,她滿心滿眼都是眼前的這個男人,卑微地懇求他的憐愛。

    “你還記得這個疤嗎?”顧濛撩開袖子,露出那個梅花疤痕,“這是我們緣分的開始,命運早就註定了我顧子書此生就是要爲你而活這一遭的,少岐,爲我敞開一點心扉,給我一點點的在意,讓我來愛你好不好?”

    命運早就註定好的嗎?謝斐看着這個向他懇求憐愛的女郎,他謝斐不是沒有人稀罕的,那個人棄之若履的東西自會有別人在他跟前懇求。

    當初她嫁給旁人,生兒育女的時候可有顧慮過他,可有想過他會如何痛徹心扉。

    顧濛忐忑地望着他,站在他面前的只有她一人,可是不知爲何,顧濛卻隱隱覺得在他的漆黑如夜的眼眸深處似乎並沒有自己。

    謝斐終於有了迴應,他輕輕擡起她的下巴,顧濛有些顫抖卻依然乖覺地順着他的動作。

    金都雙姝,顧子書雖然才氣更勝容貌,但實則也是個一等一的美人,她的美是內斂的,端莊的,和那個人的豔麗張揚截然相反。

    這樣也很好,娶一個樣樣都比她好,樣樣都和她不一樣的女人,這樣也很好啊,謝斐心想。

    若他娶了顧子書,她還能毫不在意嗎,她會不會像他一樣,被嫉妒和悔恨啃噬着靈魂。

    謝斐鬆開手,“希望你不會後悔。”

    -------------------------------------

    曹州降後,如徐晗玉料想的一般,李牧暴露在謝家面前,非但沒有受到追責,反而因爲獻城之功,加官進爵。

    她並沒有讓李牧將傳國玉璽堂而皇之的獻給元章帝,反而是通過謝斐的人暗裏交給他。

    說到底,江州之事不過是謝虢將計就計的一場謀劃,對南楚沒有絲毫損害,唯一真正在意這件事情中李牧所起作用的人只有被他欺騙的謝騰以及謝斐。

    當初,李牧假作謝騰的謀士,誘騙他陷害謝斐,實則是從他手裏騙走了邊防圖,可以說是將謝騰得罪了徹底,即便他獻上傳國玉璽給謝騰,以謝騰的胸襟也絕不會放過他。

    但是謝斐不同,那件事裏他最恨的是徐晗玉而非旁人,何況以徐晗玉對他的瞭解,他並非一個睚眥必報的人,反而還很顧大局,李牧明面上獻城,暗地裏獻璽,向他示好的誠意可謂十足,這口氣謝斐咽的下去,而既然他這次能放過李牧,日後就絕不會再爲難他。

    李牧原本還對徐晗玉的計策半信半疑,也只是走投無路之下的奮力一搏,沒想到一切皆如她所料。

    他心裏大喜,徐晗玉不但計謀無雙還能將謝斐的心思揣摩的如此透徹,又能不計前嫌站在敵國的角度爲他着想,此等胸襟實在讓他佩服。

    “女郎何不同我一道去元都,昨日往往亦如雲煙,我觀女郎也非死守教條的迂腐之人,憑藉你的聰明才智,在元都亦能走出一條生路。我聽說元章帝已然將三國所有皇室臣子的畫像焚燬,既往不咎,這對你而言是個好消息。”李牧極力地勸說徐晗玉。

    但徐晗玉只是搖頭,她當然知道大乾優待士人,衆人都願意歸順,可是這裏面絕不會包括她,她是北燕的景川公主,她的親人皆因謝家而死,她又怎麼能枉顧淳熙帝對她的教導,心無芥蒂歸順新朝。

    苟且偷生已讓她愧怍,若是真的拋卻過去種種,連她也會唾棄自己。

    曾享受過北燕的子民供奉,就不能再對着亡了北燕的謝家人卑躬屈膝,這點風骨她徐景川還是有的。

    當然這些話不必說與李牧,各人有各人的志向,曹州這遭,她救了李牧,李牧亦救了她,此後各奔前程即可。

    見勸不動她,李牧嘆了口氣,也不再勉強。

    “我給你準備了一輛馬車,裏面有些乾糧和銀錢,日後萬望珍重。”李牧朝她最後行了個正式的北燕拜見皇族的禮儀。

    徐晗玉微微欠身,“萬望珍重。”

    兩人都不說後會有期,或許都知道後會遙遙無期。

    徐晗玉馬不停蹄,帶着慧娘同鴻哥到了離曹州不遠的徐州,花了不少銀錢方治好了慧孃的病,只是經過這段時間的勞累奔波,慧孃的身子大不如前,做不了重活不說,還要按時喫些名貴的補品。

    戰後的物資本就緊張,物價飛漲,他們三人坐喫山空,李牧贈她的銀錢很快就花完了。

    徐晗玉現在身上值錢的只有兩樣東西,一樣是謝斐贈的那根山茶玉簪,另一樣是謝斐贈她的夜明珠。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