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卿雲想不明白,自己不過一介區區女流,開個藥堂坐堂行醫,能礙着當今皇帝什麼事?至於他三番四次地暗地裏找她麻煩,搞這些上不了檯面的小動作?

    難道是因爲自己即將嫁入攝政王的王府,藉由對付自己來對付攝政王夜冥?

    可有一說一,她現在還沒有正式過門,在她跟夜冥行了大禮之前,發生任何意外,夜冥只要一腳蹬掉她,以她個人的品行問題爲由拒絕完婚,不就一點利害關係都沒有了?

    當然,這婚是皇帝賜的,夜冥如果要拒婚,那就是抗旨,不過以他的聰明才智,他總會有辦法的。

    謝卿雲睨着夜冥,嘆息着三個孩子難免要因爲攤上這麼個爹而受牽連的命運。

    夜冥似乎看出了她心之所想,舉手投降道:“這一次,可不是我的干係。”

    “依你的意思,是怪我自己咯?”

    “然也。”

    他從小桃桃手裏輕輕取出那束小花,遞給謝卿雲:“她千叮萬囑,要我親手送給你。”

    “既然是我女兒的一片孝心,我便收下了。”

    謝卿雲刻意強調了“孝心”二字,夜冥也不惱,噙着笑看着她用俏麗的指尖撥弄那些小野花的花瓣,也坐在了榻邊。

    “你方纔說的那條大魚,究竟爲什麼要跟我一個女子過不去?”

    夜冥料到了她會追問,不緊不慢地給出了事實。

    “自古以來,有三樣東西最是威脅君主的地位:功高震主、擁兵自重、萬民歸心。”

    他說着,一臉玩味地望向謝卿雲,在看到謝卿雲的表情逐漸凝重後,談到了今日發生的事。

    “你名望過盛,一舉一動被百姓們紛紛效仿,人們對你信任並愛戴,對你的言行毫不質疑,儘管他們大多數人還沒有這個意識,但是他們確實當你是行走在人間的神。”

    謝卿雲一時啞然,她確實沒有想到百姓對自己的崇拜和追隨,會染上宗教的性質。

    自古以來,朝廷和政權拼命打壓宗教,就是因爲宗教很容易獲得百姓無條件的信任和支持。比起屈服於某人活着某個團體,人們更容易屈服於自然和神。而作爲神在人間的代理人,自然而然便成爲了宗教的核心,也就是朝廷和政權一向忌憚的人。

    這樣的人只有兩條路可走,要麼被悄悄剷除,要麼暗中加入朝廷,遵循政權的意思引導人民。

    可面對即將嫁給攝政王夜冥的謝卿雲,當今皇帝很明顯選擇了第一種處理辦法。

    謝卿雲心裏一緊:“恐怕這件事情,還不算完。”

    夜冥倒是一臉的不以爲意:“歷史上,也不是沒有過政權向宗教低頭的先例。”

    他似乎意有所指,但在謝卿雲追問時,又緘口不言。以至於,之後景和大長公主帶着一隊人馬浩浩蕩蕩地前來千金堂時,她還以爲這是夜冥刻意安排的。

    “民女恭迎景和大長公主。”

    謝卿雲帶着手下一衆員工出來接駕,景和大長公主在隨從的服侍中下了馬車,握住她的手臂將她扶了起來。

    “好孩子,快起來。”

    待謝卿雲起身,景和大長公主的手也沒有拿開,謝卿雲順勢攙扶住她,景和大長公主細細打量着千金堂的外部裝飾,笑着連連點頭,讚不絕口。

    “雅緻,有條有理,看得出你是花了心思的。”

    謝卿雲在設計千金堂時,確實先按照功能把前廳切割成了藥房、櫃檯和問診區三個部分,只爲方便行事,沒想到景和大長公主一眼便看了出來。

    “殿下真是獨具慧眼。”

    景和大長公主笑道:“人是未來佛,佛是過來人,老身不過是比你多經歷過一些事罷了。日後等你得閒了,來我府上,咱們孃兒倆好好聊聊。”

    這景和大長公主是夜冥的姨母,等謝卿雲嫁過去,論輩分確實稱得上是孃兒倆。只不過,二人當前站在街上,身後是大長公主的車隊,兩側是來湊熱鬧的百姓,要說這話不是爲自己撐腰,謝卿雲是一萬個不信。

    但是景和大長公主向來與她交好,她願意爲自己撐腰,也是頂着跟皇帝鬧翻的風險,謝卿雲心中一陣感動,連忙攙扶她進入千金堂。

    她帶大長公主進到自己平日裏休憩的室內,吩咐姚雁荷以最高的禮遇伺候着,扭過頭來,便向大長公主請示,要爲其把脈。

    把過脈,謝卿雲又親自寫了一份補氣延年的藥方,交給大長公主的親隨,等茶點端上,二人這才閒談起來。

    “你這丫頭啊,好事將近,也莫要太過操勞。方纔一路走來,見你這藥堂裏醫師也不少,何不放開手,讓他們去做,自己多關心關心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

    面對大長公主的意有所指,謝卿雲微微一笑,戲謔道:“有勞殿下時刻掛記小女子,只不過……這大婚歸根結底是攝政王的大婚,攝政王何等尊貴,小女子鄉野草民,不敢指手畫腳。”

    景和公主聞言,大笑不止,末了擺着手跟她解釋:“倒也不必都由着他。”她嘆了口氣,臉上是那種慈祥老母親談及兒孫時的幸福表情。

    “夜冥那孩子啊,打小不怎麼愛說話,中意他不說,不中意他也不說。不過這人哪,若是喜歡個什麼,終究還是難藏住心思的。這不,三天兩頭到我這兒來,今天打聽有什麼好衣料,明天打聽哪裏的繡娘最好。”

    她握住謝卿雲的手,輕輕拍了拍,“老身看得出,他把這婚事,看得很是要緊啊。”

    “陛下賜婚,做臣子的,自然不得含糊。”

    “噯,”景和大長公主不認可地皺了皺眉,“雖說是陛下賜的婚,只要規格符合官位品級,便不算衝撞皇室體面。那什麼官位、什麼品級享有什麼規格的婚服、儀式,律典裏寫得清清楚楚,擇出來,讓下人去辦便是。老身活了這麼些歲數,這新郎官親力親爲的,那還是頭一回見。”

    她充滿暗示地朝謝卿雲擠眉弄眼,弄得謝卿雲雙頰飄紅,只得移開視線咕噥道:“那他重視的也是婚禮,與人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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