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又下過一場雪,行人步履匆匆,在雪地上留下深深淺淺的腳印。
玄妙觀前站着兩人,一個身材高大,腰間佩有長刀,像個護衛,另一個,則裹着黑色的斗篷,夜色裏看不見臉。
不多時,那位自稱管家的人便推開了道觀的門,躬身道:“二位隨我來吧。”
長生殿內,穿着竹月色道袍的青年正在泡茶,衣襬竹影綽綽,手中茶水氤氳,彷彿不染凡塵的謫仙。
將人帶進殿,鍾叔打了聲招呼,剛要退下,卻聽見應朝辭道:“今夜的露水送去我的書房,玉壺春瓶裏的花要換水,勞煩鍾叔了。”
鍾叔腳下一個踉蹌:“……是。”
什麼?給那朵山茶花換水?
他們折騰好幾天去收集這個露水,居然是用來養花的?還是一株野山茶?
他使勁揉了揉眼。這段時間,聖上連着發了幾封書信來催進度,許是國師大人被逼急了,反其道而行之,開始養野花了……
對話清晰地傳入顧緋耳內,她哼笑一聲,心裏卻是有了別的主意。
不過,這殿中,可不止鍾叔與應朝辭二人。
披着黑袍的男子目光沉沉地看着應朝辭,黑袍下傳來一道低沉的聲音:“養花泡茶,國師大人於此地清修,倒是好興致。”
他摘下寬大的兜帽,露出完整的面容。半邊臉俊美深邃,棱角分明,另外半邊卻戴着銀質面具,雕刻着兇獸的圖案,只露出一隻眼睛,像是被硬生生割裂一半,變得猙獰可怖。
應朝辭神色疏淡,只是溫聲道:“玄妙觀設施簡陋,只有粗茶,還望豫王殿下不要嫌棄。”
面前的男子,赫然是豫王君蒼。
茶盞端到面前,君蒼卻並未接過,只是灼灼地看着應朝辭的臉:“本王此次拜訪道觀,是來向國師大人求助的。”
他心裏知曉,應朝辭是皇帝的人,只爲皇帝做事,看似在道觀清修,京城發生的大小事,也瞞不過他的眼線。
而他現在本該在王府等待成親,卻出現在了這裏,應朝辭只要不傻,就應該知道,他背後的勢力,遠不如表面這麼簡單。
他在嚮應朝辭拋出橄欖枝。
君蒼拿起臉上的面具,隱約露出胎記的輪廓,卻又很快放下,眸中劃過一絲怨恨,沉聲道:“想來國師也知道,本王天生臉上便長了胎記。可本王這些年尋遍江湖名醫,他們都告訴本王,這不是胎記,而是毒。”
“是你應氏一族的毒。”
“是嗎?”應朝辭笑了笑,“我少時入宮修道,學的都是經文,這種毒,倒是沒有聽說過。”
毫無意外的回答。
看着這張平靜無波的臉,君蒼盯着他半晌,忽然道:“這兩年,爲了尋找解毒之法,本王翻閱了不少有關應氏的記載,發現自開國以來,應氏便一直擔任國師一職,多是像國師這樣喜愛草木的風雅之人。”.七
應氏的能力,是皇宮絕對的祕密,歷來除了應氏族人之外,只有帝王才知曉。皇子只有登基爲帝,才能從國師手中得到記載應氏能力的抄本。
君蒼驀地笑出了聲:“竟是這麼巧。”
“國師大人幫不上忙,本王也不能強人所難,”他嘆氣一聲,“不過,眼下天寒地凍,大雪封山,上山一趟屬實不易,下山就更困難了,國師應該不介意本王在道觀裏住幾天吧?不瞞國師,本王的毒恰好與植物有關,全京城只有國師大人這裏花木最多,本王無奈之下,只能來這裏打擾國師了。”
應朝辭頷首:“殿下請隨意。”
依然是溫和清潤的模樣。
他油鹽不進,雖然冷淡,話卻說得客氣,叫人挑不出毛病來。
氣氛一時僵持,忽而一陣勁風襲來,倒是直接把長生殿那扇半掩的窗給吹上了,風聲嗚嗚,似野獸低語,多了幾分詭異。
君蒼眼眸微眯,卻發現那位疏離清冷的國師眼裏,竟浮現幾分柔和的笑意。
“抱歉,我還有些事尚未處理,恐怕要失陪了,”應朝辭道,“我會讓鍾叔安排住處,請殿下見諒。”
“無礙。”
君蒼說得十分大度,目送應朝辭離開,低聲對護衛道:“跟過去。”
*
應朝辭徑直去了書房。
几案上的書已經被風吹亂了,山茶花也蔫噠噠的,看起來沒什麼精神。他剛坐下,便有倦意襲來,被強行拽進了夢裏。
夢裏換了個場景,依然是深冬的雲凌山,只是多了不少高大的樹木,讓冷寂的深山也變得生動起來。紅裙少女坐在樹上,見應朝辭出現,方纔一躍而下,站在了他的面前。
像一片輕盈飄落的花瓣。
顧緋挑了挑眉:“今晚換水的人怎麼不是你?”
“公事,姑娘不是看見了嗎?”應朝辭淡淡一笑,道。
令風吹上窗的罪魁禍首確實是顧緋,她無辜地眨了眨眼,語氣不見任何心虛:“往後可以遲點換,但不要讓其他人碰我。”
應朝辭輕輕嗯了一聲。
心頭劃過異樣的感覺,像是這茫茫大雪之中,突兀闖進了一抹紅。
她會做出這些事,似乎也在情理之中。過去她是生在山中的野山茶,無拘無束,卻落進了他的花瓶,活動範圍僅限於那一小塊書房,不能化形,修煉過程又枯燥,唯一能折騰的人,也就只有他了。
誘捕妖怪,何況是尚未化形的小妖,總要經歷一個過程,但應朝辭向來不缺耐心。
在一層溫和的僞裝之下,他的眼眸無波無瀾,甚至有着隱隱的悲憫與冷淡。
凝視着少女清麗的臉龐,他忽然問:“在下應朝辭,敢問姑娘如何稱呼?”
顧緋歪了歪頭,“你說名字?我都沒有化形,哪來的人類名字。”
這個發現又讓她覺得有趣起來,眼眸彎起,“要不然,你給我取一個?”
*
取什麼名字,直接嗨老婆~~
好想喝奶茶,可我這裏奶茶店都沒有開門,嗚嗚嗚嗚嗚,沒有奶茶的人生有什麼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