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回是低熱，畏寒怕冷，燒得斷斷續續，蜷縮在被子裏。顧緋坐在牀邊，拿帕子爲他擦汗，牀上的少年燒得神智不清，卻緊緊握着她的手，似乎生怕她離開。
他的手很涼，幾乎感受不到溫度，掌心一層薄汗，也是冷的。
新帝只有十五歲，尚且年少，無需親政。如今政事由內閣處理，內閣大臣如願以償，便是顧緋一如過去一般垂簾聽政，內閣也並未說什麼。帝位已定，顧緋做這些，不過是白費力氣。
他們不敢聲張賀靈辭身體不好，對外只稱他尚不瞭解朝堂之事，還需多多教導，故而不能上朝。只是這些時日，賀靈辭久病不愈，誰都不見，只親近顧緋。
內閣大臣自然看不慣他與顧緋走得近，卻又沒法拿他的身體開玩笑，只能把反對吞進肚子裏，眼睜睜地看着顧緋多次出入太極殿，最後乾脆在暖間住下了。
也不知道她給賀靈辭灌了什麼迷魂湯。
顧緋如往日一般給賀靈辭餵過藥，將他冰涼的手放回被子裏，替他掖好被角，而後支着下巴，注視着少年睡夢中的臉出神。過了一會兒，不知想起什麼，突然道：“小八。”
不對勁，顧緋心想。
這一定不對。
賀靈辭不傻，尤其是在記憶全失的情況下，他更加暴露本性，行事也更走極端，爲達目的不顧一切。他可以爲了留住顧緋屢次傷害自己，但他現在的情況，顯然已經超過了自我傷害的範疇。
她時不時會留意顧衍那邊的動靜，知道顧衍被帶去了問劍山莊，新帝即位昭告天下，他不可能不知道本屬於自己的皇位被搶。但顧衍絲毫不慌，居然開始了種田生活，專注於撩那位山莊大小姐虞菀兒，一定是有什麼原因，給了他底氣。
系統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宿主，我在的。”
“阿辭和顧衍在馬車上對峙的那一段錄像，回放一遍給我看。”
系統很迅速地執行了她的命令。
賀靈辭將顧衍逼出車外，兩人過了幾招，賀靈辭搶顧衍的令牌，顧衍將匕首插進他的腰腹……顧緋飛快地瀏覽過一幕幕回放，眼眸微眯，目光落在了那把匕首上。
“你可以給阿辭檢查身體嗎？”她道，“就是像過去那樣，掃描他的身體。”
系統沒反應過來：“可以是可以，不過宿主，系統不具備跨越歷史條件治療病人的功能。”
顧緋：“……”
用詞還挺正經，這段時間又去學什麼了？
“我知道，”她點點頭，愈發篤定內心的猜測，“告訴我結果就行，不用治。”
太醫院來了幾回，各種藥沒斷過，還有顧緋陪在身邊，賀靈辭的身體卻依然不見好轉，這實在太過蹊蹺。
系統雖然沒想明白原因，但還是照做了。掃描之後，它並未發現端倪，除了生命特徵虛弱之外，賀靈辭的身體似乎沒有問題。
沒有問題，那就更有問題了。倘若能輕易被她發現，想來顧衍也不會那麼自信。
顧緋皺了皺眉，“還有其他檢查辦法嗎？”
賀靈辭的傷口很深，先前流了大量血，他又不肯好好包紮，總是染紅繃帶。但現在傷口好不容易止住了血，顧緋自然不可能二次傷害他。
只要一滴的話，倒是不麻煩。
牀上的少年睡得很熟，顧緋思考片刻，取出托盤中給賀靈辭換藥用的剪刀，掀開被褥的一角。
剪刀與指腹相抵的剎那，牀上的少年驟然睜眼，冰涼的手反握住顧緋手腕，將她猛地一帶，按在牀榻上。雙眸漆黑幽深，彷彿叢林中的孤狼，下一秒便要狠狠咬破人的脖頸。
手中的剪刀跌落在地，顧緋喫痛嘶了一聲，賀靈辭渙散的雙眸漸漸聚焦，他似乎尚未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什麼，眼裏劃過一抹迷茫，低頭看清楚顧緋的臉，方纔如夢初醒。
女子幽幽的冷香與他的鼻息糾纏，她躺在牀上，像一隻美麗而脆弱的蝴蝶。賀靈辭只要稍一用力，便可以折斷她的羽翼。
他的心跳得厲害，眸色愈深，輕聲喚道：“皇姐……”
顧緋：“放開。傷口不疼了？”
賀靈辭一點點鬆開了對她的鉗制，不說話，只是安靜地看着她，一雙漂亮的眼裏閃爍着委屈。
多日相處，他知道露出什麼樣的表情最能讓顧緋心軟。
他不知自己爲何會做出那樣的動作，他對危險與人惡意的感知似乎分外敏銳，那種能力與生俱來。他微垂下眼，看着顧緋纖細的脖頸，明明脆弱得不堪一擊，卻又那樣美麗。
見顧緋當真不理他，彎腰去撿掉在地上的剪刀，賀靈辭心裏又難受起來，修長手指勾住她的衣袖：“皇姐？”
他不喜歡這樣稱呼她，他想喊她的名字。但顧緋喜歡被這麼稱呼，賀靈辭不會做讓她不高興的事。
顧緋本來也沒指望靠自己從他身上取血，他是無影閣閣主親手培養的殺人機器，可不是什麼傻白甜。不過，在意識朦朧的情況下，只看見她的臉便收回了殺心，這是顧緋樂意見到的發展。
“我需要一滴你的血。”顧緋直截了當地說道。
賀靈辭毫不猶豫地拿起剪刀，用力往手腕上一劃，顧緋連忙按住他的傷口，瞪了他一眼：“一滴而已，沒讓你這麼傷害自己。”
少年纖長的睫毛垂落，小聲問：“皇姐還生氣嗎？”
他的討好單純又笨拙，以爲只有這樣傷害自己，纔會讓顧緋消氣。
想起他過往那些黑暗的經歷，顧緋心裏沒來由地冒火。閣主與官家小姐糾葛再多，那也與賀靈辭無關，爲何要讓賀靈辭來承擔這份仇恨？
他既然被她帶進了皇宮，她便不會讓劇情重蹈覆轍。
“我沒有生氣，”顧緋低眸，拂去他傷口處的血珠，動作輕柔，“阿辭，我說過，在這裏，你可以信任我。”
賀靈辭的脣慢慢地彎起來，這是甦醒之後，他第一次露出笑容。
皇姐，真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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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喜緋緋成功收穫一隻黏人會撒嬌的小奶狗^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