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咬了咬脣，沒有看傅雪辭的臉，只是聲音顯得有些底氣不足：“……顧國都不在了，本宮便繼續在玉鐲裏睡着吧。”
說着妥協的話，眼裏卻有濃濃的不甘。是啊，意外受到詛咒，被千夫所指，卻又無端遭到封印，這樣的怨恨，誰能忍受得了呢？
她的神色漸漸平靜下來，似乎已經做好了再次沉睡的準備，淡淡道：“打你的事，本宮很抱歉。本宮以爲你是圖謀不軌的登徒子，現在想想，你應該是喚醒了本宮的人，本宮該感謝你。你也看到了，本宮身上的詛咒很危險，想來本宮這樣的人，就該被封印吧。”
系統嘖嘖兩聲，這個堅強又脆弱的眼神，堅韌又可憐的語氣，這就是傳說中的欲擒故縱嗎？
顧緋的身影漸漸變得虛幻，手卻再一次被傅雪辭握住：“等等。”
顧緋茫然地眨了眨眼。
“你的眼睛很漂亮。”
這一回，傅雪辭的動作紳士許多，只是握了一下便鬆開，彷彿只是阻止她離開。他的視線在她臉上短暫地停留，似乎想伸出手撫摸她輕顫的眼睫，但最終按捺住了心頭的衝動，嗓音溫和：“你有沒有想過，詛咒會有例外呢？你看，現在的我，便沒有被你影響。”
只是發生了一點意外，但他已經很好地控制住了自己，現在他已經可以坦然地與她對視。傅雪辭的喉結微微滾動，平靜道：“也許是因爲時隔千年，詛咒的威力大不如從前，又或者是隻對心智不堅定的人生效。但至少現在，它沒有影響到我的心智。”
“我是道士，對法陣、詛咒的研究頗有心得。我既然可以將你從玉鐲中放出，也可以想辦法爲你解除封印。如果你願意相信我，要不要考慮，留下來？”
他的目光溫和耐心，與先前鋒芒畢露時判若兩人。那雙平靜如水的眼眸中微微閃爍着光澤，他的確對這位被封印的公主充滿了興趣。
什麼樣的法陣，居然能剝離生人的靈魂，養在玉中？
至於所謂讓人一見鍾情的詛咒……傅雪辭並未放在眼裏。過去並非沒有妖怪試圖用法術勾引他，但無一例外，統統沒有成功。說起來，這還是他頭一回失控。
他摸了摸被打的那邊臉，無聲地笑了下。女孩的力道不重，更像是被小動物撓了一爪子。反倒是她此刻倔強的模樣，充滿動人心魄的美。
眼裏倒映出女孩的神情，她在猶豫，無意識地抿緊了花瓣般的脣，燈光下泛着水潤的光澤。直到一絲若有似無的香氣飄進書房，肚子傳來細微的聲響。
兩人，啊不，一人一鬼皆是一愣。
傅雪辭先笑了出來，說道：“是我燉的玉米排骨湯，要嚐嚐麼？……公主殿下。”
雖然上個世界被人喊了那麼多年的公主，但這畢竟是現代，一股濃濃的中二氣息撲面而來，顧緋腦海裏的系統先笑出了聲。
顧緋面無表情地把這個越來越囂張的系統訓了幾句，這才點點頭：“本宮叫顧緋。緋色的緋。”
“傅雪辭。”他說道。
女孩慢吞吞地跟在他身後，對周圍的環境充滿了好奇。見傅雪辭伸手關掉書房的燈，她好像被嚇了一跳，有幾分欲言又止。
出土的史料記載，顧國那位殤王才二十歲。倘若他就是顧緋的王兄，想來她現在也不過十八九歲，最是年輕活潑、無憂無慮，只是她所經歷的那些事，註定讓她無法像普通的女孩那樣。
“想問什麼就問吧，在我面前可以不用拘束。”
傅雪辭忽然道。
他的嗓音好似有一種神奇的魔力，人在與他說話時，會不由自主地放鬆下來。
其實顧緋什麼都知道，幸好上個世界是古代，她早就習慣了古代生活，因此可以將面對現代世界的束手無策裝得很逼真。
她想了想，只問了一個問題：“現在是什麼朝代？”
“沒有朝代，是共和國，皇室統治的時代已經結束了，”傅雪辭道，“這裏是我的家，我一個人住。我是一位大學教授，相當於學院夫子，主修歷史。如果你感興趣，明天我可以去借幾本書給你看看。現在的文字也與過去不同，簡化了很多，倘若你願意留下來，這些我都可以教你。”
他示意顧緋在餐桌前坐下，從鍋裏盛了一碗湯，放到她面前，又給她拿了一副碗筷。肉燉得軟爛，湯汁清澈，鮮香四溢，將人的饞蟲都勾了出來。
傅雪辭繫上圍裙，快速炒了兩個小菜。從廚房出來時，見女孩捧着碗，小口小口喝着湯，坐姿優雅，賞心悅目。
他口味清淡，本不重口腹之慾，只是和她坐在一起，尋常的清粥小菜似乎都變得有滋味了許多，很快便一掃而光。
他想，所謂秀色可餐，大概就是這樣吧。
顧緋雖是靈魂，她附身的玉卻得到了傅雪辭血液的滋養，因此暫時得以維持實體。傅雪辭只放了一點血，能維持多長時間，他自己心裏也沒有底，還須慢慢摸索。
用過晚餐，傅雪辭起身收拾餐桌。安靜許久的女孩終於開了口，說道：“你的廚藝很好。本宮……我可以留下。”
傅雪辭一怔，一時之間倒有幾分啼笑皆非。
先前他耐心地說了許多話，顧緋一概沒有迴應。吃了他一頓晚飯，這才鬆了口，原來不是因爲她不願意留下，而是因爲自己用錯了對策？
當然，他的神情很快便恢復如初，溫聲道：“好。我隔壁那間房間是客房，我去收拾一下。”
怕她一個人待着無聊，傅雪辭又打開了電視，補充道：“這是電視機，可以播放這個時代的訊息。用遙控器切換頻道，你試試看？”
顧緋點了點頭。
見她仍是那身繁瑣華麗的宮裝，傅雪辭來到陽臺，撥通了一則電話。
“可以送兩套睡衣來我家這邊嗎？女孩穿的。……嗯，女大學生的風格就好。”
電話對面的朋友一臉震驚：“傅雪辭，你還記得你是個教授嗎？這份工作你不想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