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陳氏和裴永卿,陳氏面色嚴肅,而裴永卿卻滿臉驚愕和不可置信。
嘉嫵怎麼會拒絕他呢?她怎麼能拒婚呢?
她前幾日明明不是這個態度。
像有一把木魚在裴永卿腦子裏“突突”亂敲。
一時間,他竟不知作何反應。
從前,他這個小表妹即使不曾與他過多親近,但一見到他,也會軟言軟語道一聲:“裴二表哥安。”
沒想到僅僅幾日不見,她的變化如此之大。
陌生地稱他爲裴二公子也就罷了,她居然還想要拒婚。
他們二人的婚事早在半年前,兩家長輩就斷斷續續在相商,起初他得知和嘉府的婚事,他沒什麼不滿意的。
安遠侯府家財萬貫。
嘉嫵貌美,性子又柔,正好拿捏。
只是安遠侯府權勢上不顯,比不得柳太師府。
柳太師是聖上跟前的紅人,聖上對其深信不疑,將親妹妹護國長公主嫁他爲妻,生下兒女三人,全部貴爲郡主,郡子。他還手握玉京佈防軍調動之權,在朝中黨羽頗多,煊赫一時。
近日柳玉璇頻繁造訪裴府,起初裴永卿以爲她是來尋他的,他想着自己雖有婚約在身,但若是柳玉璇戀慕他,那他也不是不能退掉和嘉府的婚事。
迎娶郡主,和太師府結爲姻親豈不美哉。
但柳玉璇來裴府意不在他。
他們裴府適齡公子就兩位,一個是他,還有一個便是他同父異母的嫡親大哥——裴長卿。
柳玉璇不爲他而來,那是爲誰而來,自然不言而喻。
在三番兩次瞧見柳玉璇對裴長卿獻殷勤後,他內心的妒火燒到最旺,幾乎想要噴出來毀滅整個公府。
裴長卿爲何就這麼好命?!
打小,他這個哥哥就比他優秀。
各個方面,裴長卿都是天縱奇才,其自幼天資聰穎,學什麼都比他快,興趣廣泛,對多方都有涉獵。
前年科考,他只中全榜十六,而裴長卿一舉奪得魁首,被聖上封爲舉賢堂司業。
當今大離屈指可數的文學大儒季太傅,就曾是舉賢堂司業。
若不是他娘裴國公夫人攔着,他爹裴國公恐怕早早就把世子之位交到裴長卿手上。
而如果裴長卿沒入舉賢堂,其也不可能有機會結識柳玉璇。
將來若是裴長卿成了柳太師的女婿,恐怕他這一輩子都要活在其的影子下,永生不得翻身。
裴永卿念及此,滿腹恨意滾燙。
他恨啊,恨自己爲何沒有優異的天賦,也恨自己當初不爭氣不夠勤奮,但他最恨的還是裴長卿。
既生瑜何生亮呢?
憑什麼他們都是公府嫡子,而裴長卿卻能如此幸運,仕途通暢,得到郡主的青睞。
經歷這一切的,爲何就不能是他呢?
他曾想過一種可能,或許柳玉璇對裴長卿只是一時的新鮮感。
他雖在政事上不如裴長卿,但他討姑娘歡心的能力應當不在話下。裴長卿一心只讀聖賢書,哪有他半分有趣。
裴永卿在心中存下僥倖,他開始在柳玉璇來裴府時,刻意接近她,想盡一切辦法想要擄獲她的芳心。
然而柳玉璇比他想象之中要癡情多了,她就像花園裏那塊又硬又重的石頭山,挪也挪不動,敲也敲不碎。
她心中只有裴長卿,愣是沒有半刻把他放在眼裏過。
裴永卿眼看着和嘉嫵的婚事提上日程,他原本還想在今日做上最後一搏。
卻不想,又一次被她冷嘲熱諷,刻意忽視。
她還同他說什麼,人貴在有自知之明,如沒有,就會像瓜果沒了皮。
他立時一口氣憋在心頭,上不上,下不下,當真堵得慌。
正巧這時候下人來通報,說嘉夫人攜嘉姑娘來府中做客。
他一聽,這不巧了嗎!
他這就讓這個心比天高的郡主看看,他裴永卿的未婚妻究竟是何等人物。
憑藉嘉嫵的美貌和身段,可以說是玉京第一美人也不爲過,他要這個眼高於頂的柳玉璇羞愧,悔恨!
他要告訴她,他不是沒人要,更不是沒人喜歡。
他的未婚妻,比她強上數百倍!
等着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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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嘉嫵卻是下了他的臉。
陳氏面露不悅,對賀氏道:“德容,這是怎麼一回事?”
賀氏臉上的笑意消失,她喚嘉嫵道:“嫵嫵!你今日是不是昏了頭?快給娘回來,你這樣成何體統?”
嘉嫵堅定不移道:“裴夫人,裴二公子,娘,嘉嫵沒有昏頭,今日這個決定是嘉嫵深思熟慮過的,我配不上裴二公子,還請夫人另擇佳媳。”
“嘉嫵”他還是擠出一絲笑意。
嘉嫵後退好幾步,避開他的手。
“裴二公子,男女授受不親,還請您自重。”
裴永卿的手隨他的笑意一起僵住,他立在廳堂中央,意識到自己的失態。
“嘉表妹,你能告訴我,爲何要這樣對我嗎?”他質問道。
一幅受傷的模樣。
嘉嫵道:“沒有爲何,只是嘉嫵私以爲和裴公子不合適。”
她話音剛落,一個女子走進紫薇堂,嗆道:“還能爲什麼呀?娘,哥哥,想必人家早已攀上高枝,尋好了下家,纔看不上我們這小小裴國公府。”
嘉嫵蹙眉,側頭去看那個女子,是裴國公夫人的小女兒裴思月。
裴思月從小就和她不對付。
不過值得一提的是,上輩子裴思月和柳家兩姐妹關係似乎不錯。
裴思月走得飛快,到嘉嫵身側時,撞開她的肩膀。
“一邊去。”
她白了嘉嫵一眼,走到裴永卿身前,打哈哈道:“哥哥,一個不識擡舉的女人罷了,消消氣,來。”
裴思月將裴永卿推回座位上,還給他倒了一杯茶。
她安撫完裴永卿,給賀氏行了個小禮,站到陳氏身邊。
“我們國公府的公子,你們侯府的姑娘確實配不上,既然自己都這麼說了,那我也把話撂這了,以後我們裴家的正妻,姓什麼都好,就是不能姓嘉,若是妾或通房,倒是可以考慮。”
裴思月擡起下巴看着嘉嫵,眼中滿滿蔑意。
嘉嫵摟着痠疼的肩:“裴思月,你”
陳氏突然道:“好了,別吵了!思月,你身爲公府嫡女,大家閨秀,爲娘平日裏是怎麼教你的?是教你無中生有?是教你去衝撞別人?”
裴思月在陳氏身旁坐下,搖她的手撒嬌:“娘,嘉嫵當衆退親羞辱哥哥,思月也是氣急了嘛,思月知道錯了,晚些就去自抄家法十遍。”
陳氏的面色緩和了幾分,對嘉嫵道:“嘉嫵,你可想好了?經此一事,今後再想同我們裴府議親,可就是有路無門。”
嘉嫵求之不得,正要應下,賀氏厲聲喝住她:“嫵嫵!你若再胡言亂語,爲娘真的要生氣了!快給裴伯母和你裴二表哥道歉!”
“爲什麼?娘。”嘉嫵咬脣,看着賀氏,淚意縫上眼眶。
明明她早就說了,她不要嫁給裴永卿,明明
賀氏撇開頭,不去看她,正要開口。
這時裴國公府上一個姑姑來報:“太太,皇后娘娘身邊的席姜姑姑來了。”
陳氏一驚,連忙道:“快請進來!”
隨後一個身形高挑,容顏端正的婦人慢慢走進紫薇堂,她腰板筆直,直視前方,身上盡顯沉穩大氣。
一邊看好戲的柳玉璇這時候也坐直了身子。
皇后怎會突然派人前來?
此時整個紫薇堂的人都存着這個疑問。
席姜走到堂下,朝衆人淺淺鞠了一禮。
陳氏笑着迎上去扶她,問道:“席姜姑姑不必多禮,姑姑怎來了府上,可是娘娘有何要事吩咐臣婦?”
席姜不着痕跡退了一步,面無表情道:“娘娘聽說嘉姑娘在貴府做客,故命我來請。”
她說完,朝嘉嫵走去,臉上換上慈藹的笑容道:“嘉姑娘,娘娘想見您。”
嘉嫵怔怔地看着席姜:“席姜姑姑”
是上輩子待她極好的席姜姑姑。
還有皇后娘娘,也就是落雪的長姐,自小將她視做親妹的皇后娘娘。
她眼中的淚,落出一顆來。
席姜掏出一塊手帕,溫和地給她擦眼淚:“姑娘別哭,皇后娘娘準備了您最愛喫的菜,姑娘隨我動身吧。”
嘉嫵止住淚,她不想在這些人的面前露出自己的軟弱,和席姜姑姑走之前,她回頭看了一眼賀氏,賀氏望向她的眼底滿是擔憂,朝她揮揮手,似是在示意她安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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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裴國公府紫薇堂中的人都散去後,裴思月一臉不快地走到花苑深處,一個滿臉兇相,府丁裝扮的男子早早在那侯着。
“姑娘,有何事要吩咐奴?”
裴思月道:“嘉府那個小蹄子入宮了,你跟着她,晚些時候”
男子聽令離開。
裴思月隨手摺了一朵嫣紅的月季,在手中碾碎,滿手花汁如血。
有皇后撐腰了不起啊?
有皇后撐腰就能隨意退親,羞辱她們國公府?羞辱她哥哥?
她今日須得好好教訓那小賤蹄子,給哥哥解氣。
既然不想嫁給她哥哥,那就去嫁乞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