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不料迎面撞上來一個嬌小的姑娘。
“放肆,沒長眼嗎?”
裴思月踉蹌往後退幾步,一穩住身子就脫口而出那些訓斥的話。
再定睛一看,原來撞上來的是府中的庶妹。
小姑娘被撞到一邊的岩石山下,粉嫩的臉蛋上驚慌無措,身下素白的衣裙沾上了岩石山上的點點塵土。
她懷中緊緊抱着一個比她的身子還要寬大的提盒,即使險些摔倒,也要死死攥住提盒的手柄。
裴思月挑了挑眉,面帶諷刺道:“原來是你啊,小啞巴。”
小姑娘似是真的不會說話,放下提盒就跪下來,雙手合十像是在乞求裴思月的原諒。
看她如小狗般卑微,裴思月賭在心頭的氣瞬間消了大半。
“唉,小啞巴,你剛剛有沒有聽到什麼?”
小姑娘立馬連連搖頭。
裴思月不屑地“哼”了一聲,完全沒有把這個小姑娘放在眼裏。
就算這啞巴聽到了又怎樣,左不過是個說不了話的啞巴,諒她也不敢出去亂說。
裴思月擡手慵懶地理順自己的秀髮,眼角瞥到小姑娘身側的那個大食盒。
她隨口問了一句:“這裏面是什麼,你能喫這麼多?”
小姑娘聽她突然這麼問,稍稍松下的一顆心又重新被提上來。
她渾身繃緊,開始顫巍巍胡亂比劃。
裴思月翻了一個白眼。
罷了,鬼才要知道一個啞巴爲什麼喫那麼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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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裴思月遠遠走開。
小姑娘觀望了一會兒,才慢慢從地上爬起來。
她名喚裴夕晚,是裴國公的庶女,因並非陳氏親生,所以她在府中默默無聞,並不起眼。
她的喫穿用度跟府上的婢女沒什麼區別,很多時候,她活得甚至不如一個在主子面前得寵的大婢女好。
府中的人多半瞧不起她。
裴夕晚拍乾淨身上的塵土,她重新提起食盒往自己那個小垮院走去。
那裏還有個男人在等着她餵飯呢。
裴夕晚走了許久,纔回到自己的小垮院中,她確定沒人跟着,才謹慎鎖上院子門。
小垮院坐落在裴府最深最偏僻的地方,平日裏也少有人來。生她的那奴婢上位的姨娘福薄,去世得早,因此這個連名字都沒有的小垮院裏,如今只她一人住着。
裴夕晚走進內室。
內室的靠窗小木榻上,一個男子以堆起的棉被爲靠枕,身穿一襲白布長衫,倚着窗,面向窗外。
他雙腿修長筆直,坐臥在那一動不動。
窗外的春光奪目,傾瀉進來。
裴夕晚走過去打開提盒,端出一籠白軟軟的包子。
她拿出一個還帶着熱氣的包子,遞到男子的面前。
窗外明媚的日光照在男子精緻的臉上,他的雙眼被蒙上一層白布。
“我還不餓,先放着罷。”他不曾回頭,淡淡地道。
裴夕晚放下包子,拿起他的一隻手,伸出一根細嫩的手指,在他掌心中慢慢寫道:“喫,喫完纔會好。”
“我帶回來了好喫的糖蒸酥酪,真的好喫。”
“你的眼睛一定會好起來的。”
這幾日,他們都是這樣交流的。
男子微微側頭,“看”向身旁的小姑娘,因爲雙眼受了傷,所以透過白綢他只能隱隱約約瞧見一個極其朦朧的身影。
她的手指又暖又細,一個字一個字寫得慢,卻一絲不苟。
手掌泛起淺淺癢意。
他嘆了一口氣。
但願這雙眼能好快一些,也不知沈禁兄現在何處。
自從那日他們被刺客偷襲重傷,雙雙分散後,他運氣好些,流落到這個小院,遇到了一個好心的啞兒姑娘,不知沈禁兄能否有這樣的運氣。
他需得儘快治好雙眼,前去尋沈禁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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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國公府外,放有兩個漢白玉做的巨型石獅充當門面。
嘉嫵隨席姜姑姑一出府,就瞧見周落雪躲在石獅子後面,探出一個毛茸茸的頭往裏瞧。
周落雪一見到二人,目露驚喜,跳出來挽住嘉嫵的胳膊。
“嫵嫵,你終於出來啦。”
可當她看到嘉嫵雙眼通紅,似要落淚時,周落雪臉上的笑立即收住,換成了憤怒和擔憂。
“嫵嫵,你怎麼了?是我來晚了,有人欺負你?”
今晨一早,嘉嫵就讓白薇去周大將軍府給她遞了一封信,信上嘉嫵說今日會拒絕裴家對親事的提議,她也不想在裴家多待,讓自己晚些時候來裴府尋她,如此一來她便能尋到藉口早些脫身。
“是不是裴家他們不同意?”
嘉嫵搖頭:“雪兒,我們去車上說。”
皇宮內來接嘉嫵的宮輿行得飛快,莫忘和車伕一起,坐在車廂外的長木板上。
一簾之隔,車廂內傳出少女細軟的啜泣聲。
莫忘皺了皺眉,不知爲何,一聽到那哭聲心口便泛起陣陣刺痛。
他神情淡漠,不動聲色,伸出手不耐煩地揉着心口處。
但那陣痛並未減緩,只因少女還未停止哭泣。
女人就是麻煩,最煩女人哭了。
他煩躁地想。
車廂內,周落雪聽完嘉嫵的哭訴,怒道:“那個裴思月也太過分了吧,書都讀狗肚子裏了,比我還不會說話呢,還有嘉伯母,她怎麼不幫着你呀,嫵嫵你纔是她女兒啊,她偏幫着裴家做什麼?”
席姜姑姑道:“落雪姑娘,慎言。”
周落雪賭氣地嘟着脣。
席姜姑姑對嘉嫵道:“嘉姑娘,許是嘉夫人有別的難言之隱,想必待會回府她便會同你娓娓道來,你先寬心,來擦擦眼淚,一會兒就要見到皇后娘娘了,這副傷心的模樣怎好。”
嘉嫵接過席姜姑姑的手帕,擦去面頰上的淚水。
她止住淚後,回想起來什麼,問周落雪道:“雪兒,方纔你爲何站在裴府門外,不隨姑姑進府?”
周落雪懵了一瞬,原本爲嘉嫵打抱不平,氣得發白的臉頰上飄起兩朵粉紅曖昧的浮雲。
她吞吞吐吐道:“啊,我,我這不覺得那裴家沒一個好人嘛,我,我纔不要進去呢,我嫌晦氣!”
“落雪姑娘——”席姜姑姑再次警告道。
“”
車輿在宮南門外停下,嘉嫵一行人下了車,由席姜姑姑領着入宮。
在即將越過宮門時,三個守門將領卻將她們攔下。
“你,把面具摘掉!”
嘉嫵回頭,見其中一個將領拿手中的長纓槍,直直指着跟在她身後的莫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