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向東十分疑惑地再次看了牧喬一眼。

    辦公室的門是開着的,他親眼看着牧喬從車上下來,然後在門外和趙紅兵相遇,不可能聽到先前他們的談話。

    也就是說,趙紅兵的事情,牧喬確實是早就知道的。

    “他是這麼說的。”牛向東下意識地點了點頭,問道:“那他高買低賣,打壓煤價,對他有什麼好處?”

    “照牧老闆的說法,他從煤礦賒煤出去低價傾銷,那這中間的差價怎麼填平?趙紅兵可不是傻子,不可能幹這種虧本買賣!”

    “他當然不傻!傻的是那些賣煤給他的煤礦老闆!”

    牧喬中指用力一彈,把吸了一半的菸頭彈到了門外。

    按照上一世的劇情,趙紅兵這一套把戲運作得很成功,但在半年之後,他就會鋃鐺入獄。

    對現在的牧喬來說,他暫時還不想改變劇情走向,要對付趙紅兵,也要等他享受幾年牢獄生活出來之後纔開始。

    但牛家溝的三家煤礦是他預定的長期供煤煤礦,他不想因爲趙紅兵的緣故出現什麼波折。

    “他的目標,從一開始就不是煤炭,而是你們的煤礦!”

    “不可能!他趙紅兵雖然有些勢力,但要想從我手上把煤礦搶過去,那根本就不可能!”

    牛向東有底氣說這句話。

    他們能從村裏把煤礦承包下來,並且安安穩穩地經營,沒有一定的“實力”怎麼能做得到?

    光有錢是做不了煤礦老闆的,除了官面上的人脈之外,你還得道上有人,要不然你根本經營不下去。

    8、90年代的煤礦老闆,有哪一個敢說他是清清白白的?

    牧喬輕輕一笑,說道:“牛老闆,話不要說得那麼絕對,那個趙紅兵也不是什麼善人。”

    上一世,趙紅兵在半年內就買下了十幾家煤礦,難道這些煤礦老闆都是心甘情願把煤礦賣給他的?

    用腳趾頭想都不可能。

    有一座煤礦在手上,就意味着有翻身的可能,沒有道上的“朋友”相助,哪怕資金再週轉不過來,也很少有人會主動出售煤礦。

    不過,牧喬不想把話說得太明顯,他現在只需要和牛家溝三家煤礦簽訂合同就行。

    至於其它煤礦老闆,是死是活和他有什麼關係?

    他還等着過幾個月買趙紅兵的低價煤呢。

    “多餘的話我就不說了,牛老闆,你是個聰明人,應該明白這個道理,天上不會掉餡餅,還有,錢只有拿到手上纔算是自己的。”

    “趙紅兵承諾40元一噸買你的煤,但只付一成的煤款,一萬噸煤只要4萬塊錢就能拉走,但你有沒有想過,他用什麼來保證三個月到期後能夠交付給你剩下的36萬?”

    “他說可以拿水泥廠來擔保。”

    “這種鬼話也就是騙騙你們。”

    牧喬一擺手,有些不屑地說道:“他承包的水泥廠和紅旗煤礦不一樣,水泥廠是國營企業,他只有經營權沒得所有權。”

    “換句話說,他根本沒資格拿水泥廠來擔保,萬一他到時賴賬,水泥廠放在那兒你也不敢動,因爲那是集體資產。”

    “不會吧……”

    牛向東有點鬱悶。

    老實說,剛纔趙紅兵上門來遊說時,他是有一點動心的。

    35元的煤炭能夠賣到40元,誰不動心?

    之所以還沒有達成協議,就是牧喬所說的原因:剩下的煤款不好收。

    相比起來,牧喬這邊雖然價格低了不少,但月結的付款方式卻要保障了許多,而且還是長久生意,不像趙紅兵那邊就是一錘子買賣。

    不過,在牧喬面前,哪怕不把煤炭賣給趙紅兵,牛向東也還是要爲他爭辯幾句。

    “趙紅兵買煤是用於水泥廠,只要水泥生產出來了,還怕他沒錢還?”

    “他說什麼你就信什麼?”牧喬“切”了一聲,“牛老闆,我不相信你不知道楊樹鄉水泥廠的情況。”

    “一個年產不到5萬噸的小水泥廠,設備老舊,產品不合格,年年虧損,你覺得有了煤它就能盈利?”

    “要是這麼容易就能賺錢的話,水泥廠還能輪得到他來承包?人家那些廠長、車間主任都是傻的?”

    “這麼簡單的騙局,牛老闆會看不出來?”

    你還別說,牛向東還真沒想到這麼多,別人一說40元一噸,他就有些蠢蠢欲動了。

    這年頭,各種各樣的騙局還沒有開始在烏河縣盛行,烏河這些吊大金鍊子的煤老闆們也都還比較“單純”,砍人搶礦的業務他們熟悉,但說到做生意這些彎彎繞,他們還真不懂多少。

    要不然上一世他們也不會在幾年時間內,被趙紅兵整了一輪又一輪。

    現在,牛向東聽牧喬這麼一分析,越想越覺得趙紅兵是空手套白狼,“特麼的!騙到老子頭上來了!”

    “下次再到礦上來,看老子不打斷他一條腿!”

    扔了兩句狠話,牛向東又轉過頭來,對着牧喬“嘿嘿”地乾笑了一聲,“其實吧,我就從來沒想過要把煤賣給他。”

    “我老牛做生意最講誠信,和老弟約定好的事情怎麼可能會反悔?”

    說了這麼半天,要聽的就是這句話,牧喬也不揭穿他的口是心非,他打開揹包,“啪啪啪”就扔了幾沓錢在桌子上。

    牛向東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轉向這6沓百元大鈔。

    “預付6萬,每月一結,這和現金結算有多少區別?牛老闆,踏踏實實地幹,不該想的不要想,要不然有你後悔的時候!”

    “對對對,兄弟說得對。”牛向東忍不住抓起一沓“四位偉人”,用兩個指頭一捻,發出一陣悅耳的“唰唰”聲。

    鈔票能有什麼錯?

    “兄弟,這是給的預付款?”

    “對頭,只要合同一簽,這6萬就是牛老闆的了!”

    “籤!馬上就籤!”

    牛向東站起身來快步走出門,不一會就帶着三個人回到辦公室。

    兩男一女,兩個男的分別是紅旗煤礦的礦長和會計,女人則是礦上的出納。

    合同是牧喬早就準備好的,那名姓張的礦長嫌價格偏低,和牛向東嘟噥了幾句,臉上露出不滿意的神色。

    牧喬看都不看他一眼。

    老闆都同意了,你一個打工仔,難道還能翻得了盤?

    “和前兩天咱們商議的差不多,可以籤。”

    牛向東幾人翻來覆去地研究了半個小時,才確定合同沒有問題。

    但牧喬準備好的這份合同,還是有一個他們看不出來的陷阱。

    “……每月3日以前給付定金6萬,餘款在次月3日以前一次性結清。”

    把預付款寫成定金,並且要求出納在收款收據上也寫下了“收到定金6萬”的字樣,而紅旗煤礦的四個人全都沒有看出來有什麼不對。

    在他們的心目中,預付款也好,訂金也罷,都只是一個名稱而已,無傷大體。

    沒錯,他們就是把定金當成了訂金。

    但實際上,定金和訂金的法律意義和法律後果都大相徑庭。

    訂金不是一個專門的法律概念,法律對此並沒有直接規定,一般將它看成是預付款。

    而定金都不一樣了。

    定金具有擔保性質和懲罰違約方的性質,適用定金罰則。

    這就意味着如果交付定金一方違約,則無權要求對方返還定金,而接收定金一方如果違約,則要雙倍返還定金。

    牧喬從來沒有想過違約,目前來看,牛向東短時間內也不會違約。

    但他卻必須要防止對方違約。

    想撕毀合同不賣煤給我?

    可以,先雙倍退還12萬定金,然後再說其它違約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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