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妤的笑容僵在了臉上,嘴角不由自主地抽搐了兩下,強忍住掀桌的衝動,壓住聲音中的怒火道:“娘娘誤會了,我養着它,本意並不是要把它做成衣物,待它後腿的傷養好,我自然會把它重新放回森林。”

    她的話有些生硬,張貴妃聽完也並不惱火,而是擡眸凝神,笑盈盈地望着她,言語中帶着幾分揶揄:“是嗎?殿下自從和離後,好像變了一個人似的,以前你可是最愛穿狐狸毛的坎肩。本宮還記得去年初一的時候,本宮穿着一件白狐毛披風,你看見了,還跑到陛下面前撒嬌討要。”

    “啪”的一聲,梁妤手中的筷子掉落在地,她強裝鎮定:“我只是喜歡穿而已。”

    宮女將地上的筷子收走,又給她呈上一副新的筷子,眼前的食物都冒着熱騰騰的香氣,直逼人的天靈蓋,卻激不起梁妤絲毫的食慾,來之前她沒有想到這是一場鴻門宴,沒做任何準備孤身前來,但好像這擺宴者準備十分充分。

    有意思,梁妤萬萬沒有想到,張貴妃會是這個世界第一個懷疑她身份的人,連朝夕相處的玉竹都沒有看出端倪,她到底是怎麼看出來的呢?

    梁妤不動聲色,從面前的拔絲地瓜中夾起一小塊,拉出長長的糖絲,語氣玩味:“沒想到娘娘也愛喫這道菜,我還以爲這種菜是專門給小孩喫着玩的。”

    張貴妃的臉唰一下就紅了,爲她整個人平添了幾分少女的氣息,“三皇子平時愛喫,膳房也經常做。”說罷,她突然深吸一口氣,擺出破釜沉舟的姿態,乾脆利落地拋出一句話:“本宮也很喜歡《葬花吟》。”

    這短短一句話把梁妤砸了個五雷轟頂,她目瞪口呆地坐在原地,大腦就像短路了一般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張貴妃顯然早就意識到了她會這樣,接着放話道:“其實比起《葬花吟》,我更喜歡黛玉的另一首《詠菊》,《葬花吟》太悲了。”

    梁妤蹙眉,直愣愣地地瞪大了眼睛:“可宋公子說過,這裏沒有《紅樓夢》,爲什麼你會知道這些?”她嘴巴微張,不可置信地搖着頭,聲音中帶着不確定:“莫非你是?不可能!”

    張貴妃挑眉,撇嘴俏皮道:“怎麼不可能?又不是隻有你一個人能穿進來。”

    “所以那天我在鳳棲宮聽到的《葬花吟》不是幻聽,是你在吟誦!”

    “對,我還以爲你聽到了會立刻反應過來,然後回去找我。”

    “你就不能直接告訴我嗎?非得裝神弄鬼的讓我猜。”

    “直接告訴你多沒意思,再說了我哪知道你這麼遲鈍!”

    梁妤氣得直喘粗氣,最後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冷笑一聲,陰陽怪氣道:“你嫌我遲鈍,還給我送匿名信提醒我,你這不是自相矛盾嗎”

    張貴妃上下打量她,小聲嘟囔:“還有點腦子。”然後又裝作一副凶神惡煞的模樣,翻了個白眼道:“我也是沒有辦法,豬隊友也是隊友。”

    猜到給她送匿名信的人是張貴妃,梁妤就知道這是個嘴硬心軟的主,嘴上說自己是豬隊友,暗地裏卻悄悄幫她,想到這裏梁妤笑出了聲。

    “你笑什麼?”

    “笑你可愛。”

    “有病。”

    梁妤捧起飯碗,無奈道:“你有病的豬隊友現在餓了,可以喫飯嗎?”

    “我也餓了,”張貴妃氣鼓鼓地說:“都怪你,菜都涼了。”

    食物果然是撫平情緒的最好利器,張貴妃裝作不經意般給梁妤用公筷夾了一塊拔絲地瓜,絲從她的碗拉到了梁妤的碗,她怎麼弄也弄不斷,梁妤撲哧哧地悶笑:“娘娘這裏的廚師當真是廚藝高超,這拔絲地瓜放了這麼久,還能拉如此長的絲。”

    張貴妃好不容易把絲弄斷,將那塊地瓜放到梁妤的餐盤裏,“都說了三皇子愛喫,鳳棲宮的小廚房經常做。”

    梁妤收回笑臉,有些嚴肅地問:“你來這裏多久了?”看張貴妃的樣子,起碼比她早穿來三五年。

    “三年半。”

    和梁妤猜想的差不多,等等,她突然想到了什麼,玉竹說三皇子快十歲了,所以張貴妃是穿來就當了媽?這可比她的身份有難度多了,既要演好皇帝的寵妃,還要扮出慈母的樣子,照顧一個七八歲的孩子。

    “你也太不容易了。”

    張貴妃彷彿猜到了她心中所想,面上的表情卻十分坦然,娓娓道來:“剛開始我也怨天尤人,甚至還想過尋死,覺着我也沒做過什麼壞事,爲什麼偏偏選中了我?”

    “直到有一天我偷偷溜到鳳棲宮旁的蓮花池打算投湖,可就當我把鞋襪都脫掉時,我聽見後面有人哭着在喊‘母妃,母妃’,我轉身看去,竟然是三皇子,那時候他才五歲,和奶孃睡在東廂房,我不知道他是怎麼跟過來的,他穿着單薄的寢衣,光着小腳丫。

    我當然不好在一個孩子面前自盡,只能將他抱起,想把他送回去我再過來,卻不想他緊緊抓着我的衣領,在我懷裏嗚咽着說:‘求求母妃不要離開我,我一定乖乖聽話,快快長大保護母妃。’

    他小小的一張臉上充滿了恐懼,不斷祈求我留下來。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了我穿來的使命就是照顧好這個可憐的孩子,他已經沒了親孃,如果我再棄他不顧,那對於他來說,將是一件多麼殘忍的事情啊!

    我就此打消了尋思的念頭,穿好鞋襪,抱着他回到了鳳棲宮,並暗自發誓只要我在這裏一天,就一定會護他周全。”

    在張貴妃的故事講完後,梁妤得出了這樣一個結論:“所以,你所作的一切都是爲了三皇子,你希望聯合我的力量,打倒那些潛在會威脅到三皇子的人。”

    “對,”張貴妃艱難地點了點頭,然後嘆了一口氣道:“原著中我和三皇子都屬於邊緣人物,我是禍國妖妃,三皇子是前朝遺孤,雖然沒有寫我們的結局,但我知道我們都是要死的。其實我無所謂,但三皇子他還那麼小,他不應該就那樣死掉。”

    梁妤苦笑:“原來我們都是原著中要死的人物。”

    悲傷的氣氛瀰漫到整個營帳,兩個各懷心事的女人,都在思索着自己的未來,張貴妃出言打破這個僵局,“但也不是不能改變,你不是剛穿來,就把原著的女主推上了刑場嗎?”

    “你是說那個青樓花魁?我本意並不是想害她,只是藉此要和葉晨離婚,才把她牽連到其中,誰能想到她爲了愛情連命都不要了。”

    “對,”張貴妃雙手抓着她的肩膀,眼睛亮亮地看着她:“在你穿來之前,我也試圖改變過幾個小人物的命運,但奈何無論過程如何改變,最後的結果都是一樣的,我一度想過放棄,但你的出現,卻直接改變了主角的命運!讓我又重新看到了希望。既然我們都是因亡國而死,那我們爲何不現在出手,想辦法阻止以葉晨爲首這幫反動分子的陰謀。”

    梁妤的肩膀被她牢牢扣住,她被迫與張貴妃對視,從張貴妃的眼睛中,她看到了戰鬥的光芒,她平復了一下自己的情緒,沉聲道:“扳倒葉晨我一直都在做,可我現在也疑惑,葉晨背後到底是王丞相還是淮南王?”

    “兩者都有,王丞相和淮南王都不安好心,”張貴妃頓了頓,說出自己的猜想:“我覺着葉晨是在他們二人中間遊走,並沒有明確地加入某個陣營。你還記着前幾天宴席上的那個舞女嗎?”

    梁妤回想起玉竹說的話,好言勸說道:“她現在不是成爲楊才人了嗎?其實你也不用太過悲傷,你有三皇子就已經贏了。”

    “我纔沒有心情爲這種事情難受,本來我和皇帝也沒有感情。我那天之所以百般阻攔,是因爲我懷疑她是王丞相或者淮南王安排到後宮裏的人,目的就是爲了監視我,”張貴妃的手死死抓住桌角,接着說道:“太奇怪了,宮裏的歌舞坊一直裏的舞我都清楚,她們那天跳得長袖舞是羣舞,從來沒有安排過領舞,可是她那天穿着舞服面料卻和別人不同。”

    “或許是她自己買的,就爲了吸引皇上的注意力?”

    “也有這個可能,但還有一種可能,就是她本來就是王丞相或者淮南王的人,她被派入宮中學習歌舞,時機一到就想辦法勾引皇上,就想辦法進入後宮。”

    “有道理,這個女孩就是他們放在後宮裏的棋子。可是你剛剛說監視你,他們爲什麼要監視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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