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桃子問道。
焦燕點了點頭，目光凝重，也許是想起了自己孃親的死，讓她的心情有些沉重。
“我那時候才知道原來他竟然就是我爹。當時我娘走的突然，我又年紀太小，整個人都是懵的，根本無法接受這個現實。換做其他人，興許是又哭又鬧，撒潑吵鬧，可不知爲什麼，我看到他的第一眼，心情覺得出奇的平靜。我娘平日說的那些，竟然都能和他的臉對上，我確信無疑，他的確是我爹。所以他一提出帶我走，我也就乖乖聽話了。”
“那焦翹呢？她也是這般平靜？”
聽李桃子如此問道，焦燕冷笑一聲：
“她？她可沒這麼老實。謝晚娘一死，她自然不肯老實走。我爹費了很大的功夫，纔將她從那兒一併帶離。可是半路她也不省心，不但想方設法跑了好幾次，還對我拳打腳踢，非說是我娘殺了她娘，我開始體諒她，知道她沒了母親心中難受。可後來她打的厲害了，我也氣不過，直接懟她道——難道我娘不也被你娘殺了嗎？這話一出，她頓時啞口無言。之後，不知怎麼的，反倒是老實了，每天跟我一起坐在馬車裏，不哭也不鬧了，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麼。我也根本沒心情搭理她。”
李桃子聽她說到這兒，不由的在眼前浮現出當年的情景。
兩個自小與孃親相依爲命的女孩兒，突然在一夜之間家逢鉅變，失去了依靠，雖然一個表現平靜，一個接受無能，可她們都被命運裹挾着，身不由己。
不知當時坐在馬車裏一臉放空的焦翹，手指不停畫圈圈的同時，腦海裏究竟在思考什麼呢。
李桃子的心中突然涌出了一股無情無盡的悲哀。
不知爲何，不管是對眼前的焦燕，還是對已經離開自己視線的焦翹，她油然而生一股同情之心來。
焦燕見她表情有異，感到有些莫名：
“你怎麼了？好端端的，怎麼隨時要哭出來的表情，要是不知道的，還以爲是你娘沒了呢？”
她這話本是玩笑話，李桃子卻淡淡應道：
“本以爲你們倆從小都是錦衣玉食的長大，沒受過什麼苦楚，可現在看起來好像不是這麼回事，不管是你，還是焦翹，只怕那一天的陰影永遠會留在心裏吧。”
焦燕沒有露出哀怨之色，反倒嘻嘻笑道：
“焦翹是不是有陰影我不知道，我看她那人生來就不正常，就算有陰影恐怕也不能全怪到她娘身上，她自己的性格缺陷更嚴重。”
她見李桃子此時一副真的傷心的模樣，愈發覺得她爲人真摯，於是緊緊握住她的手道：
“我打小在焦家堡長大，除了大哥，也沒信任過什麼外人，可今天看你，居然能真心誠意的爲我留眼淚，果然是個心地善良的好人。你放心吧，我一定會站在大哥和你這邊的。至於焦玉也罷，焦翹也罷，只要爹還在，他們就不敢爲難大哥。”
李桃子擦了擦眼角的淚滴，小聲問道：
“我以爲你爹對所有人都是一樣嚴厲？竟然會如此高看焦塘？”
焦燕哈哈笑道：
“甜甜他是不一樣的。我只能說，我爹此生但凡真有良心二字的話，恐怕也就真是全給了他一人身上了。你恐怕沒見過我們小時候有多慘，想來都覺得不堪回首，那時候每天都會有我爹專門給我們安排的修煉任務，倘若完成的不好，輕則沒飯喫，重則挨鞭子，不管是焦玉，還是我和焦翹，那都是一視同仁，不分男女，可唯獨大哥他——”
“他怎麼了？”
李桃子好奇問道。
“他一個人，就是個例外。爹雖然名義上說所有兄弟姐妹都是一樣的，可大哥他做事沒什麼長性，更是吃不了苦頭。於是常常完成不了，若是換了其他人，只怕早就被爹的鞭子打死了，可是還沒等大哥自己找出理由來，爹就已經開口了——塘兒與你們不同，他自小身子骨虛弱，不能勞累，今日就算了吧——你不知道，當時我們都多羨慕大哥！”
李桃子之前見到焦衡對焦塘的態度，便猜到他極其受寵，可是竟然沒想到是受寵到這番程度。
“他身體不好，是不是因爲失憶那件事，後來又聽說掉下過池塘一次，差點連命都沒了？”
焦燕點了點頭，有些納悶：
“大哥連這都告訴你了，哇，看來他真的是很信任你啊。這些小時候的事，他很少對別人講的，雖然他如今看起來傻乎乎的，可是一提起這些，他嘴巴就牢的很。我跟焦翹進門的時候，這些事都已經發生過了，我們也是後來才隱隱聽人說過。興許就是因爲甜甜小時候受的磨難太多，差點送命，所以爹怕他身子骨再出問題，所以纔對他這般寵愛吧。”
她掩嘴笑道：
“甜甜恐怕告訴過你，我們家乃是一個和睦的大家庭，兄弟姐妹都相處的很不錯吧，不管是焦玉，還是我和焦翹，都和他關係極好，對不對？”
李桃子點了點頭，不明白她爲什麼突然說起這事來。
“莫非，有什麼不妥？”
“哈哈哈，我那個傻大哥，只怕到現在都還不明白。焦家堡這種地方，就算是小孩子，待上幾年，也自然會工於心計。當時大哥那麼受寵，而我們的日子又那麼難過。自然要尋找機會去攀附大哥，好在爹的面前能輕鬆一點。當然，最開始這麼做的是焦玉，他那時只要打着陪大哥的幌子，爹幾乎就不會難爲他了。後來，我和焦翹更是有樣學樣，爭着搶着也要和大哥一起玩，所以，大哥在我們兄弟姐妹之中受歡迎是順理成章之事。他時至今日，恐怕還認爲是自己人緣好吧。”
焦燕想到這兒，又想起焦甜甜那張傻白甜的面孔來，愈發笑的忍不住了。
李桃子看着她，不知爲何覺得她好像也沒有自己想象中的那麼壞。
“燕兒，你雖然也是焦家堡的人，可好像，跟其他人，也不太一樣呢。”
李桃子怔怔說道。
焦燕一愣，隨即苦中帶笑道：
“你不用拐着彎說，我聽得懂。焦家堡在外名聲不好，我們這些人，還有我爹，只怕早就被人說成是無惡不作的大魔頭了。實話實說，焦家堡行事手段確實毒辣，這些年濫殺了不少無辜。可是，我也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若是有機會，我一定要離開這裏，自立門戶。”
李桃子看着她堅定的面容，不像是在說假話。
又見到她之前和焦翹那般不對盤，想必這些也是她的心理話。
她暗暗思量道：
若是把這個人也能爭取過來，只怕冰雪宮的勝算會更大些。
李桃子還在發愣，焦燕突然湊上前來，小聲對她說道：
“我之所以跟你說這麼多，除了信任你之外，也是希望你能勸勸大哥。”
李桃子不解的看着她，不太明白她的意思。
焦燕斜睨了一眼四周，確定沒有其他人。
這才小心說道：
“焦玉實在是太過危險了，可大哥一直以來都十分信任他，只怕將來會釀成大禍。”
李桃子點了點頭。
她沒想到，在焦家堡內，竟然有人對焦玉的看法和自己一模一樣。
焦燕冷笑道：
“這麼多年處下來，兄弟姐妹到底誰是真心，誰是假意，也都能看的出來。大哥是個好人，我自然不會害他。可是他不該把我們也都當成好人，尤其是焦玉，簡直可以說是百依百順了，焦玉不管說什麼，他都深信不疑。其實，我也知道，焦玉這麼多年來，在大哥身上下了不少苦功夫，使了不少好手段，能形成今時今日這個局面，也絕非是一時之功。”
“他的算盤自然是打的精妙。只要能夠大哥牢牢攥在手中，爹自然是投鼠忌器，不敢對他有什麼。他可謂是手上握了一塊最大的免死金牌。所以，你說，他怎能對大哥不好呢？”
焦燕雖然看起來粗枝大葉，可分析事情倒是有條不紊，十分清晰。
話已至此，李桃子覺得自己可以對她據實相告了。
“那個，你知道嗎？焦玉好像和焦翹已經聯手了？”
“他們倆？”
焦燕略微沉思，點了點頭：
“他們若是真的聯手，倒也不奇怪。焦翹性子擰巴，又心高氣傲，自然不會願意在兄弟姐妹裏排個老小，焦玉拉不動我，發展老四，倒也說的過去。他們兩個合作，利益還是不少的。”
“那你覺得，他們倆合作，會做什麼？”
李桃子小心試探道。
“他們？還能幹什麼？無非是藉着焦家堡的幌子私下給自己斂財唄，焦玉當年不是爲了他孃的事，一直耿耿於懷嗎？”
焦燕隨意回答道。
李桃子心中一震：
“他娘？”
焦燕眼睛亮亮的看着她：
“對啊，你不知道嗎？他娘莫如何當年是江南首富之女啊，家財萬貫，可後來嫁給我爹之後，這萬貫家財都歸了焦家堡名下了，不然你以爲我爹這麼大的勢力，難道背後不用花錢用嗎？更不用提這偌大的家業了！”
“說來也好笑，他娘莫如何當年未出閨閣之時，是名聲在外的金算盤，可終究還是棋差一着，不然怎麼會把全部身家都算沒了直接送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