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魚佈置好碗筷,飯菜也要做好了。
池魚左右看了看,沒有見到許氏兄弟倆出來,狀似若無其事地問李氏:“嬸子,三哥四哥不來用飯嗎。”
李氏向竈裏填了一根柴,轉頭笑呵呵地說:“他們一大早被寨主叫去分糧了,早上不回來吃了。”
許小滿正哼着小曲熬着粥,聽到李氏的話,眉開眼笑的,又與兩人說:“昨日三哥四哥立了大功。估計這次能分不少糧食,晌午說不定能喫上白米飯呢。”
“就知道喫。”李氏嗔了許小滿一眼,眉眼間卻滿是喜色。
許小滿笑眯眯地,沒有搭話,將紅薯粥盛出來端上桌,招呼幾人喫早飯。
紅薯粥裏放了許多水,熬得稀稀的,黃澄澄的紅薯沉在底下,泛着香甜的味道。因爲兩人的到來,紅薯粥裏還多放了兩把粟米。
李氏給兩人盛了滿滿的米,自己和許小滿的碗裏卻只有湯和幾塊紅薯。
池魚看着母女二人碗裏全是湯的紅薯粥,笑着說她早晨胃口不好,吃不了多少,將碗裏米撥給母女二人。母女二人雖沒有推辭,卻也沒讓池魚分了太多。
池魚笑了笑,沒再說話,低頭小口抿着粥,紅薯粥裏混着粟米,入口香甜又綿軟。池魚一時有些唏噓,上次見到紅薯粥還是在五年前的郎城。在那之前,從小錦衣玉食的她從未體會過人間疾苦。她第一次看到史書上的內容切實地發生着。她將所有的俸祿,所有的積蓄都投進去,郎城纔有了今天的樣子。
她想,五年前先帝把她趕去郎城,是希望她死在那遙遠的路上或者是貧瘠的郎城的。
“思思姐,我們一會兒去挖野菜吧。今年災荒,山外的野菜都被挖光了,人們都說深山裏有野獸,沒人敢來,漫山遍野都是呢,可鮮嫩了。”
許小滿的話打斷了池魚的思緒,池魚笑着點了點頭,應了聲好。
許小滿笑嘻嘻地喝完最後一口粥,去準備挖菜的工具了。
池魚把粥喝完,回屋換了一身利落的衣服。見連翹也進來了,小聲叮囑連翹:“若是許三茂和許四福回來了,一定要盯緊他們。最好能套出他們與寨主說了什麼。切記不要露出破綻。”
連翹嚴肅地點點頭:“放心吧,郡主。”
這邊剛說完,外面便傳來許小滿的聲音。
“思思姐,好了沒啊!”許小滿已經準備好了,在屋外催起池魚。
“好了。”池魚轉身出屋,拿過許小滿手中的籃子,跟她去了山上。
許小滿說林子裏有野獸,兩人便沒有進到樹林裏,而是在寨子外圍尋了一處小山坡。
那邊許小滿怕池魚不認識,邊挖邊向池魚介紹起來:“思思姐,你看,這個是野蔥,這個呢是芥菜…包餃子可好喫啦。”
許小滿一臉嚮往,卻又垮起臉來,“我都好久沒喫過餃子了。往年,過年的時候還能喫上一頓,收成好的時候,能喫兩頓。今年……還不知道呢。思思姐,你以前是不是經常喫餃子呀!”女孩的眼睛亮亮的,滿是期待地看向池魚。
池魚看着眼前滿臉期待的女孩,心裏泛酸,“雖然父親待我不好,卻也是想喫就能喫的。”
“哇,好羨慕啊。”許小滿將下巴埋到臂彎裏,嚥下口水。
池魚盯着女孩,斟酌地問:“你們爲什麼要上山做土匪呀。在山下,即使窮了些,好歹還是良民,做了土匪,可就回不去了。”
許小滿正在挖着野菜,沒有擡起頭,聲音悶悶的:“要是有飯喫,誰想做土匪啊。今年水災,一開始只是下了大雨,人們都以爲只是比往年雨勢大上許多。大雨過後,其他村子積了不少水,但我們村子地勢低,房子都被沖毀了,村子原來的地方積水成潭,沒法兒住人。朝廷是要重新找個地方給我們建村子的。”
“但那縣令卻百般推脫,棄我們於不顧。寨主只好帶我們進山,尋了一處地勢高,沒有水的地方住,也就是這。”
“後來,大雨成災,上面下來賑災,我們去拿屬於我們的那份錢糧,那狗縣令卻說我們村子被洪水衝了,村民都失蹤了。賑災的錢糧等找到我們村的村民再給我們。”
“村裏的人去要,卻被打了回來。我們才知道,糧食說是就給我們,實則是被他自己昧去了。”
“雖然我們之前一直知道這個縣令不是什麼好東西,總是從我們這要錢要糧。但是人家是當官的,我們小老百姓得罪不起,有一口喫的就夠了。這麼多年也都過來了,只求有一口飯喫就好。可是他這次竟然一點兒糧食都不給我們,要硬生生餓死我們一村的人!”
池魚忍俊不禁,輕輕拍着許小滿的背,替她順起氣來,又問:“那你們沒有找過知府嗎?”
許小滿止了咳,面色漲紅,“找過。沒有用的。聽說去告知府的那人,沒兩天就被打斷了腿,扔在家門口。家裏被拆得破破爛爛,老孃吊死在房樑上,幸好沒有媳婦兒孩子,不然也遭了殃。過了幾日,那人也吊死了。從此以後,在也沒有人去告了。”
“幸好思思姐你沒落在這兩個狗東西手裏,不然準落不了好。”
許小滿一股氣說完,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小心翼翼地看向池魚,“思思姐,我說錯話了,你沒事吧。”
池魚搖了搖頭,神色落寞,“無事,我早就知道恩公會與你們說的,不然嬸子也不可能留兩個來路不明的人在家裏。畢竟我們是外人,心有提防也是應該的。”池魚眼睛微微泛紅,“抱歉,以前父親待我不好,總是低頭過日子,一時思量得有些多。”
“思思姐。你不要擔心,我們沒有惡意的。這裏的人也都很好,你放心待在這裏。”許小滿有些着急,“真的,你不要不信,我們在山下劫來的富紳都好喫好喝的供着呢。”
池魚點了點頭,沒有再說什麼,心中卻思量起來。山下劫來的富紳,會是江愈嗎…看來要想辦法打聽出他被關在哪裏。真是個蠢才。
池魚和許小滿挖了小半個時辰,籃子就滿了,便啓程回了寨子。
一進寨子,就見寨子里拉起了紅綢,人們忙忙碌碌地到處奔走,盡力裝飾着寨子,好不熱鬧。
許小滿拉住一個女人,“李二嬸,這是怎麼了?誰要成親呀,這麼大陣仗。”
女人點了點許小滿的頭,無奈道:“你這丫頭怎麼這麼笨。這麼大陣仗,當然是寨主要娶親啦。”
“寨主要娶親啦!”許小滿微微睜大了眼,“什麼時候。”
“你娘沒告訴你呀,半個月後。”
“沒,我一大早就挖菜去了。這寨主半個月就成親,是不是太匆忙了。”
李二嬸翻了個白眼,有些恨鐵不成鋼地說:“不匆忙。我還閒晚了呢。那位來這也有段時間了吧。一直不樂意。被寨主看上是多大的服氣。要我說直接生米煮成熟飯,有了孩子,不樂意也得樂意,還走這過場。”
池魚詫異地挑了挑眉,這麼生猛。
許小滿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附和道:“二嬸說得有理。”
池魚:“……”大晉的律法果然還不夠普及。拐賣婦女強迫婦女可是大罪。她回去要跟皇上好好說一說。
只是這姑娘要委屈幾日了。屆時,她會帶她走的。
李二嬸憤憤不平了一會兒,目光轉向池魚,“這就是三茂從山下救回來的姑娘吧,長得真俊。家在哪啊,成親了沒。我有一個兒子,和你年紀差不多大…”
聽着李二嬸的話,許小滿頓時警惕起來,還未等女人說完,便拽着池魚跑走了,邊跑邊回頭跟女人說:“二嬸,我想起我娘還在家等着我,我們先走了!”
李二嬸氣得直跺腳,在後面大喊:“你這孩子,我還沒說完呢!”
一直跑到許家門口,李二嬸看不見了,許小滿才停下來,笑嘻嘻地吐了吐舌頭,道:“思思姐,這一路上的紅綢是不是特別好看。”
池魚點點頭。
見池魚點頭,許小滿笑得更開心了,“這可是我們十多天前在縣裏富紳女兒成親的時候搶來的。花了大價錢買的好料子,當然好看啦。我成親的時候,也要買這麼好看的布,做一身漂亮的嫁衣。”
“會的。”池魚笑着摸了摸許小滿的頭。心裏卻想着富紳家的姑娘真慘,成親成的好好的,被土匪攪了婚禮不說,還要被逼着做壓寨夫人。
“思思姑娘回來了。”
池魚轉頭,就見許三茂滿面春風地迎了出來。
池魚微微頷首,算是打了招呼。
許小滿拉着池魚進了院子,取水淨手。
“思思姑娘。”許四福不知道從哪鑽了出來鑽出來,“寨主說你是大家千金,定是識字,想讓你題一副字,成親時用。”
池魚擡眸:“什麼字?”
許四福撓了撓頭,遞上一張紙。
池魚接過,垂眸,上面寫着四個字,“當局者迷。”
池魚的眼神猛地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