炙熱的火焰在百姓的身上,臉上劃過,引燃了他們的衣服。
他們躺在地上想要撲滅火焰,卻被熙熙攘攘的百姓在身上踩了數腳,疼痛使他們一時忘了身上的火焰,他們尖叫着想要去拉扯他們,卻又被身上的火焰灼燒得更加痛苦。
在玉生煙與幾個女人的阻攔下,孩子們在會划船的女人的幫助下成功地取到了船,陸陸續續爬到了船上。
玉生煙還與那些百姓戰成一團,但是她學的功夫只是皮毛,難以與他們周旋太久,慢慢地便落了下風,百姓手中的棍棒稀稀落落地落在了她的身上。
她喫痛地悶哼,卻依舊不肯退後。
她答應過池謹的,她要保護好這些孩子,雖然他說了,遇到危險自己先談,可是如果她逃跑了,棄那些孩子於不顧,眼睜睜地看着他們被獻祭給那虛無的河神,她做不到。
而且,若是她逃了,池魚與池謹又會落到什麼境地,說他們出爾反爾?說他們膽小怕事?說他們怕死?
她想不到,她不能退。
她悶聲對幫她攔住百姓的女人道:“去船上,快去!”
“我們一起走!”女人失聲道。
“好。”玉生煙應下,隨着她們一起向船邊移去。
船隻已經劃到了湖中央,幾人到達岸邊,下了水,向船隻游去。
“她們下水了,快去追啊,不能讓她們跑了!”
“可是,我們不能打擾河神啊,萬一他老人家發怒了怎麼辦?”
百姓們三言兩語的想要說服別人去抓人,卻又畏懼閩江裏的河神而不敢上前。
玉生煙游到江中心,馬上就要觸及到船隻,腳上卻突然脫了力,她不受控制地向下落去,水中的女人眼疾手快地拉了她一把,用盡全力將她推到了上去,自己卻因爲用盡了力氣,沉入了水中。
玉生煙扶到了船邊,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她想要去拉沉入水中的女人,她卻已經沉入水中消失不見。
其餘的女人上了船,七手八腳地要拉玉生煙上來,岸邊的百姓卻已經商量好,有幾個年輕力壯的小夥子下了水。
划船的女人一驚,望着越來越近的百姓,又看向還在掙扎着上船的玉生煙。
她猛地擡起船槳,狠狠地砸在了玉生菸頭上,玉生煙只覺得頭頂一痛,便暈了過去,拉着船上女人的手也鬆了開來。
那女人呵斥了划船的女人一聲,又要繼續拉玉生煙,卻被划船的女人拿着船槳狠狠地敲在手上,女人喫痛,一時不察,鬆開了玉生煙的手。
玉生煙立時沉入了水中,消失不見,只有偶爾浮上江面的泡泡昭示着她的存在。
那划船的女人飛快地划起船槳,向遠方劃去,邊走邊罵道:“要死你去死,可別拉着我們,我兒子可不能死,他還要給我們家傳承香火呢,呸。”
剛剛拉着玉生煙的女人望着水面愣了許久,過了半晌,突然站起身來,哭喊着罵道:“你有沒有良心?她可是我們的救命恩人,救了我們的孩子!你的良心被狗吃了?你會遭天譴的你!”
划船的女人兩眼一橫,蠻橫道:“你要死就跟着她下去,死了就死了,她要不死,我們整船的人都得給她陪葬!她哪有我兒子重要!”
憤憤不平的女人望了一眼她的孩子,她蹲在船角,怯生生地望着她,眼角還有沒來得及擦去的淚水,女人抿了抿脣,沉默地蹲了下去,只是還不忘嘴裏唾罵道:“就你兒子重要,傳承個屁的香火,香火從你兒子斷掉。”
玉生煙感覺胸口瀰漫着的窒息感,她張開口想要呼吸,冰涼腥羶的江水立時嗆入了她的肺裏,她拼命地掙扎着,想要向上游去。
她不能死,她還沒找那個打她的女人算賬,她還沒有給池謹生一個和她長得一樣的女兒,她不能死。
可是她已經無法呼吸,身上也沒有了力氣,無論她怎麼掙扎,她都還會向下落去。
她擡眸望向望向江面,她期待了已久的太陽遲遲升起,在江面上灑下金色的的光輝,她擡起手,卻依舊無法握住那抹傾在水中的陽光。
她戀戀不捨得望着那抹暖陽,沉入水底。
第二日,池謹便得到了玉生煙落入水中,生死不知的消息。
他的雙腿一軟,跌坐在地,他擡頭看向來傳遞消息的士兵,失神道:“去找,去找,都給我去找,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她怎麼可能會死呢,她答應好他的,如果遇到危險,不要管他們,自己先離開。
他在心中安慰自己,萬一,她真的聽了他的話,只是逃跑了呢……
他像是個提線木偶一般隨着士兵去了江邊,她好像睡着了下班,躺在岸邊,靜靜地等他歸來,就像曾經他疲於奔命而晚歸的夜晚,她總是會留下一盞昏黃的燈,等着他回來。
大多數時候,她已經睡着了,睡顏靜謐,沒有白日的吵鬧,安靜又甜蜜。
他走上前去,跪坐在她面前,輕輕地爲她整理凌亂的髮絲。
她在水裏漂了許久,纔到這裏來,想要再見他一面,她的皮膚已經被水泡得腫起,呈現出灰白的顏色。
池謹眼裏含着淚,卻又努力地架起一抹笑容來,像是與以往一樣,開玩笑道:“你變醜了。”
可是,玉生煙卻沒有迴應,若是在以前他若說她醜,她早跳起來打他了。
他虛弱地笑着,多麼希望眼前的只是一場夢,只是假象,“你不是最討厭我說你醜了嗎?你快起來打我啊?哪怕罵我一句也好啊。”
說着說着,他再也笑不出來了,他的淚水不受控制地落了下來。
“你答應了我,要生一個如你一般好看的女兒,你丟下我一個人,你讓我怎麼活啊。”
“我根本不在乎那些虛名的,他們罵我也好,打我也好,我不在乎,我只想讓你回來,哪怕做個膽小鬼,鶯鶯,求求你了……你看看我……”
可是,無論怎樣,玉生煙都不會再給他迴應了。
他脫下外衣,將玉生煙包裹起來,他將她大橫抱起,他湊到她耳邊低聲道:“我剛剛是騙你的,我的鶯鶯,是世間最好看的姑娘,我們回家,好嗎?”
……
因爲獻祭童男童女之事被阻止,百姓們又將矛頭指向晉安帝與白皇后。
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這是老祖宗定下來的規矩,他們又認定,是皇帝不仁才引起的天罰,他們要求他們承擔自己的罪過。
晉安帝被逼得焦頭爛額,他屏退衆人,找來星淵道人,星淵道人便是他在宮外帶來的赤腳醫生,這個封號,是他特地賜予他的。
兩人相對而坐,晉安帝惴惴不安地看向星淵道人,徵詢他的意見道:“道人,朕要如何做?現在天下人都在逼朕!”
他的腦子不知道怎麼了,越來越不靈光,以至於事事都要過問星淵道人。
星淵道人神色一戾,陰狠道:“如今的辦法只有將皇后推出去了,把您摘出去,現在百姓都覺得此次洪水是因爲鬼神之事所致。”
“把皇后推出去,若是皇后去了,瘟疫還沒有停止,那便可以昭告天下,此事與您無關。”
晉安帝有些遲疑道:“可是,皇后與朕情深義重,一路相互扶持……”
“陛下,此時怎麼可以沉淪於兒女情長?您是天子!”門外突然傳來一道雄厚的男聲。
太監還沒來得及通傳,男人便破門而入,正是白皇后的父親,白浦和。
他身着官袍,鄭重地走到晉安帝面前,撩起衣袍便跪了下來,他叩首道:“陛下,兒女情長不可取,如此關乎社稷,小女爲江山社稷付出生命也是應該的,是她的榮幸。”
白皇后來到御書房外時,便聽到了這句話,這些時日的風聲她不是不知道,但是她真的沒想到,如今全天下都想讓她去死,而她的父親正跪在地上,請求她的丈夫將她捨棄,推她出去送死。
她感到無力,心中瀰漫上崩潰地窒息感,她捂住嘴,悄悄躲到一邊,偷聽着他們的談話。
晉安帝走上前去,扶起白浦和,連忙道:“白愛卿快快請起。”
白浦和借力起身,被晉安帝扶着坐下。
他出聲道:“陛下三思。”
晉安帝回到書案之後,皺眉道:“可誰都知道,這件事都是個陰謀,瘟疫,洪水都不是因爲朕和皇后,朕不想皇后白白送死。”
“陛下,如今這種情況,沒有更好的辦法了。”星淵道人與白浦和異口同聲地勸道。
“可是,若是池愛卿他們知道了,肯定不會讓朕如此做的……”晉安帝道。
“那還不好辦……”白浦和開始爲晉安帝出主意。
白皇后聞言諷刺一笑,她果然沒有猜錯,他們不會放過她的。
她轉身毫不留戀地跑回寢宮。
池簡到來時,便看到了白皇后一閃而過的身影,他沒有在意,擡腳便要去御書房,卻被太監攔下。
太監聲音尖利,“陛下正在議事,您不能進去。”
池簡的神色沉了下來,望向御書房,揚聲道:“怎麼?如今陛下與臣生疏至此,寧願說假話也不願意見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