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雞鳴犬吠 >第1章 車禍
    下午兩點多這個時間真是女媧造人時在身體機能上裝的bug,任樂舟才趕到服務區吃了個午飯,又得上高速趕着回家。

    平申高速這會兒倒是沒什麼車,他緊着腦仁兒開了半個多小時,路面上也只看到五六個小車從身下馳過。

    “哈~”他忍不住打了個哈欠,騰出手揉了把臉,向後說,“還有一百三十公里,咱們能回家喫晚飯。”

    車是由東向西開,迎着午後的太陽,日頭始終在人頭頂上,睏乏炎熱使得任樂舟腦門上很快析出汗珠。

    他說完話沒聽見後頭動靜,便輕咳一聲,後面這纔有了聲響,“窸窸窣窣”一陣兒,詹三九從駕駛座後頭起身,隨後順其自然從包裏掏出一瓶紅牛,打開後遞到前面。

    “老闆,要不下個服務區換我吧。”他試探着問。

    三九是東北人,年紀跟任樂舟一般大,二十來歲南下打工四處碰壁,也不知道怎麼就在網上刷到風之行這裏招大客車駕駛員,於是一腦門懵懂無知就過來了。

    但在此趟之前,他只跑過點對點的廠班車,還沒有出過省,這次算是任老闆帶他走一趟,熟悉熟悉流程。

    他們早晨剛從陵市開了五個小時送一車人去申州國際機場,空車子放回來,而且晚上必須五點前趕回陵市再套上今天的廠班車。

    平時這臺車也就是放人家廠裏接送上下班,任樂舟恰好也是跟早上出發那批人裏的小領導熟悉,這會兒是大春天的旅遊旺季,人家也找不出客車送機場。

    莫說錢的事兒,就是申州那路況,也沒幾個司機願意進申。他這個老闆不好意思讓班車司機跑這大長途,就自己上了。

    任總輕哼一聲,未置可否,默默地朝下一個服務區駛去。他也確實太累了,家裏幾個姑奶奶昨晚拉着他打了一夜麻將,能不累嗎?

    說起來他也才二十八,他爺爺就是第一批國企裏頭管公家車子的,後來公轉私,老爺子成立了陵市第一傢俬人汽車租賃公司,他任樂舟妥妥地當上了富三代。

    富二代任國強幹到四十來歲,第一批車子也老了,換車是大投入,他突然不想努力了,就和老婆合計着開了個棋牌室虛度餘生。

    可舊車子也不能折本賣了啊,於是三流大學畢業的富三代大學剛畢業就接手了日漸衰落的“家族生意”。

    五月份的驕陽不算似火,但確實是如同物理攻擊和魔法攻擊雙重加蓋,服務區換過人後,三九纔開了半個小時,明顯變得話多起來。

    老司機都會通過不斷講話給自己提神,任晚舟心裏明白,但詹三九精神頭比他好多了,也就稍微放下心來。

    “哎,你看後邊兒那車,那車門怎麼回事兒。”三九朝後視鏡瞥了一眼,於是喊老闆一起看新鮮。

    只見後頭一臺貨車,副駕駛的車門居然是開着的,在高速上忽閃忽閃地開合,旁邊的車也都紛紛加速繞開。

    “不好。”任樂舟一眼瞧出異樣,“向右,快……”

    話未說完,平申高速這截山路的平靜瞬間被一聲巨大的“砰”打破。

    後方貨車駕駛員直到撞上了才從渾渾噩噩中醒來,等他的視野反映到大腦時,情況已經不受控了。

    一腳剎車踩下去,並沒能立刻停下,慣性使他衝向右前方山體,而前方任樂舟的大客車預判到了問題,爲了躲開已經朝右偏移並加速避讓,卻仍舊被巨大的貨車頭撞扁了駕駛室。

    任樂舟醒的時候,一條腿被石膏板綁得嚴嚴實實,他昏迷前是坐在駕駛座後面,知道自己左腿撞得挺嚴重。

    一睜眼,印入眼簾的是肖素芳因爲擔心哭紅的雙眼,這位老媽和人在麻將室鏖戰三天三夜,也整不出這大眼泡子。

    任樂舟伸出食指,指了指外面。

    “你爸去買飯了。”肖素芳告訴他。

    見兒子搖頭,肖素芳想到車上還有另一個人,便說:“救過來了,比你慘點兒,你傷一條腿,他傷兩條腿,出血有點多,有得躺了,不過沒生命危險。”

    任樂舟聽後略微放寬心,人活着就好。

    這已經是事發後的第三天了,貨車司機在撞上的瞬間被甩出車外當場死亡,三九重傷搶救了一天一夜,他則是剛醒。

    要說他這孃老子兩位真是心裏強大到極致,見他醒了便不再傷心,夫妻倆居然在病牀邊跟一個輸營養液的傷員討論起樓下哪家的飯店好喫,倆夫妻還津津有味地共進一頓早餐,彷彿是來野炊的。

    兒子插滿管子躺在病牀上,他倆哭完還能談笑風生,是親生的沒錯了。

    任國強並非不擔心兒子,而是這人素來樂觀,況且醫生已經說了沒有生命危險,只是將來腿可能走路不方便。

    他倆再擺個苦臉子屬實也是不合適,於是該喫喫,該喝喝,大不了以後老兩口養着兒子,就算殘廢,也得和和美美地過日子不是?

    任樂舟在他爹媽走後又沉沉睡去,精力有限,主動也好被動也好,愣是無夢到天黑。

    實在是不敢想,三九傷得這麼嚴重以後的日子怎麼辦,更沒想好以後自己的將來。

    事情發生了,人命最重要,人命撿回來了,接下來就是安置的事情。

    詹三九的老家太窮,爹媽和媳婦兒連機票錢也掏不出來,任樂舟拔了管子能說話後,已經給三人買好了機票,後來一狠心又給退了。

    天下父母心,既然三九沒有生命危險,還是暫時別讓他家人看到他現如今的模樣了。

    三九病牀前的監護儀滴滴答答地響着,任樂舟拄着拐一步一頓地走到他牀邊,目不轉睛地盯着。

    “沒事兒。”三九雖發不出聲,但脣部動作明顯在寬慰任總,他眯上眼,試圖作出笑的表情,但很力不從心,最後只尷尬地彎了彎嘴脣。

    “三九,我一定給你治好,讓你好好兒地站起來。”任晚舟眼眶子泛紅,頭髮梳得一絲不苟,儘管自己也傷病在身,富三代本質上還是斯文體面的。

    任樂舟出院後,在家休養了好一陣子,他爹媽三下五除二地把公司賣了變現,等他自個兒拄着拐到公司準備上班才知道那裏已改朝換代了。

    他爸媽這番操作整個讓他當場懵逼,他一個大好青年,閒在家裏能幹嘛,也沒那些個紈絝子弟的潮流愛好,唯一的樂趣就是在棋牌室的桌上大殺四方。

    “四條,”姨奶奶出牌,嘴裏還叼着根中華,嫋嫋冒着煙。

    “碰。”任樂舟牌面一亮,“成了。”

    “嘿呦,你小子,”對家叔叔爽快掏碼子,“喫飯了喫飯了。”

    衆人一看時間,是中午這點兒了,紛紛涌至飯廳。

    任樂舟起身拄拐,這倆月恢復得差不多了,除了關節隱隱作痛,基本跛着也能走兩步。

    三九子也拔了管子,開始躺臥休養,期間家人還是來了一趟,老實人的家裏也是老實人。

    老兩口和詹三九的老婆都很樸實,既沒有撒潑哭鬧,也沒有訛詐老闆,反而顯得小心翼翼,畏首畏尾。

    任樂舟在醫院外頭招待他們吃了頓家常飯,席間三九的老婆周芬芬怯生生地問了句話,含含糊糊地沒聽清。

    “什麼?”任樂舟歪過腦袋又問一遍。

    “任……任老闆,俺,俺們家得幹多少年才賠得起你的車子?”周芬芬提高聲音,儘管是個東北女人,卻少見的是個悶嗓門兒,遇上這事兒了,比南方丫頭還怯懦。

    事情的走向不應該是這樣的啊……任樂舟借上廁所給醫院打了個電話才知道,三九子和周芬芬是怎麼掰扯的。

    老弟兄怕媳婦兒和人家較勁,爲難老闆,愣是死勁兒把過錯往自己身上攬,說車是他開壞的,老闆不僅沒叫賠,還全程負責治療費。

    這話半真半假的,也不知道怎麼就叫他糊弄住了。

    任樂舟內心五味陳雜,愈發覺得對不住詹三九了。

    送走詹家人,他去銀行轉賬,公司賣掉了,怎麼着也得有個漂亮的餘額不是。

    銀行vip的包間裏。

    任樂舟眼睛瞪得像銅鈴,難以置信道:“三塊八毛八分,這……這……你們看錯賬戶了吧?電腦bug了?打印機沒墨了??!”

    端莊文雅的大客戶經理笑顏盈盈,說出來的話咋那麼不動聽:“是的,任先生,您的賬戶確實只剩這麼多錢了。”

    細究之下方纔得知,賣公司的錢叫他爹媽火速轉走了。

    ……

    他憋着氣兒回了麻將室,他那老子任國強正在一個人慢悠悠地喫飯。

    “回來啦。”

    任樂舟正待質問,他老孃從包房裏出來,一見兒子立馬迎上來。

    “舟舟啊,有快遞……”

    “什麼快遞?”任樂舟坐下來,自個兒平時從不網購,估計又是喬琦寄來的零食。

    小女孩兒都那樣,他心想。

    但別的不說,女大十八變,確實是越變越好看,現在的喬琦已是她們學校裏有名的校花了,長得漂亮不說,最主要那一雙42寸大長腿,估摸着能玩兒年……

    他正胡思亂想,眼神發飄,肖素芳沒好氣地拍了把他的後背。

    “我說,爸爸媽媽給你買了塊地!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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