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雞鳴犬吠 >第3章 喬琦
    三九靠在病牀上,各項事務已經基本能自理了,任總送了補品,他從袋子裏只撿了個速食燕窩出來,三兩口喝沒了一瓶。

    “燕窩也就這麼回事兒嘛!”他意猶未盡地舔舔蓋子,“給我喫,這不就是浪費麼?”

    任樂舟低頭擺弄手機,就聽見“浪費”倆字兒,急忙訓斥:“讓你喫就喫,廢什麼話?”

    明天就要去開荒了,他一時心裏還拿不準。

    他這頭要去搞農村建設了,三九這頭就沒人照料,虎頭村地處陵市北大門那角落,來回一百多公里,相當於出省了,他既是要去,便要常駐了。

    “老闆,我不用你操心,過兩天我媳婦兒來,她那廠子效益不好,拿了點兒解散費就不幹了。”三九咬咬海蔘乾兒,試圖咬動,卻沒得逞,又說,“反正來咱們陵市找份工,怎麼也餓不死,再說我這腿又沒截肢,走路是難看點兒,城裏找個看大門兒的工作……”

    話說一半卡住了,三九盯着任樂舟急忙解釋:“我不是訛你啊老闆,我……”

    “啪”任總一拍大腿,“就你了,我先讓書記找人頂個幾天,你安心養傷,好了就給我收拾鋪蓋過去。”

    任樂舟回到家就聞到了剛出爐的蛋糕香味,凡是少女熱愛的事情,就沒有肖素芳不會的。

    任家三口住在市中心的大平層,距離宇宙第一商業街僅五十米,市政府和市局家屬院的老小區就在旁邊,他家發跡的時候,他還沒出生。

    於是任樂舟小朋友一出生就和政府那些小孩兒成了發小,照理說從商的是最叫這些鐵飯碗家族瞧不上的,可老任家的孩子打小就能玩兒會玩兒。

    院兒裏的孩子都被那種家庭養得乖順,玩兒什麼都反應慢一拍,任樂舟不一樣,他爸早年也是一枚向上的進擊青年,他媽只顧獨美,爺爺奶奶還縱容着,能不野嗎?

    大夏天他能帶着小朋友進市局院子裏的景觀池撈魚游泳,寒冬臘月,指揮打雪仗堆雪人,他一向是領軍人物,以至於到高中結束,身邊還有好些追隨者把他當作精神領袖。

    現在也有,少了。時代在發展,有些家庭是朝上走,有一些家庭隨大流,有一些則是往下了。

    任樂舟跟袁星星私下裏有過抱怨,說老任家這些年真叫一個一逼吊糟。

    可是爲人子女,尤其是獨生子女,又是最不該指責父母貪圖享樂的,因爲沒有兄弟姊妹的幫扶,父母能夠健康安樂,那便是最大的福氣。

    任國強在魚缸邊逗魚,那條大金龍養了十幾年了,堪稱任家二少爺。

    “喲,二少爺今兒食慾不振嗎!”任樂舟同他爹逗悶子。

    任國強憤憤扔下最後幾粒魚食兒,“嘖嘖嘖”幾聲,說,“錦衣玉食伺候着不樂意了,回頭讓你去村裏憶苦思甜去。”

    行吧,不能言語不知冷暖的二少爺就該在家過少爺日子,親生大少爺真得去村裏了。

    肖少女端着個精美六寸芝士蛋糕從廚房裏出來,瞪了老公一眼,隨後招呼兒子喫蛋糕。

    任樂舟其實也是相當戀家的一孩子,誰人不愛媽做的飯,他悶悶地,默默地把一整個六寸蛋糕塞進肚裏,噎得差點兒翹過去。

    “慢點兒慢點兒。”肖素芳順着兒子的背,安撫道。

    仔細看看兒子的側臉,儘管已被自個兒的蛋糕噎到漲紅,咳嗽不止,她仍自得不已。

    因爲兒子太帥了啊,她在電視上網上看過那麼多小鮮肉,看來看去還是自己兒子最完美。

    說真的,這輩子生在小富人家,嫁入中富人家,得一體己愛人,那都不算她最驕傲的事。

    最讓她滿面榮光的就是任樂舟的出生,那個年代大部分人還在水深火熱苦錢之時,她和任國強在一次甜蜜的郵輪之旅上相遇。

    孩子出生後便取了這個名兒,樂舟樂舟,樂於泛舟。

    暮色降臨,市中心的家家戶戶徜徉在一片燈海之中,任家大少爺的臥室,母子倆正在一起收拾行李。

    肖素芳拿起相冊,一張一張地翻看,幾不可聞地嘆了一聲。

    這一聲叫兒子聽了進去,任樂舟一把從她手中拿走相冊,安慰道:“別東想西想的,都這麼久了。”

    “哎,不想不想了,兒子,我跟任國強都不用你操心。”肖素芳正要合上相冊,突然眼前一亮,“對了兒子,我跟你說,喬家那丫頭回來了!你明兒早別睡懶覺,到樓下新開的早點店喫早飯,一準兒能碰見她。”

    喬琦是他發小,今年他二十七,小丫頭二十五,港臺片流行的那會兒,喬琦就是他馬子。

    十來歲的毛頭小子,蹬着閃瞎人的死飛,在校門口等漂亮的小姑娘放學,那是陵市九中最漂亮最飛揚的風景。

    那時候他任樂舟天賦異稟,初一時已經七五,喬琦一米六幾,可憐的袁星星才一米五幾,可給他那個局長爸爸,廠長媽媽急壞了。

    於是陵市九中除了大小夥子等大姑娘之外,又多了一道風景格外有趣,那便是俊美校花傍着帥酷校草,旁邊還跟着個揹着大水壺的小矮鳥,水壺裏裝的都是高鈣奶。

    第二天一早,任樂舟跑到家屬小區某一棟樓下,學了兩聲鷓鴣叫,這都是電視上學的野路子,他們保留至今。

    樓上果然開了窗,袁星星一貫起得早,他朝下看了眼,搖搖手:“老大!”

    倆人走着去了小區外面新開的早餐店,店裏生意不錯,一大早人頭濟濟,袁星星從取餐檯那裏端來喫的,坐在了童年老大和童年老大馬子的對面。

    “袁星星,你怎麼還跟小時候似的,死喫甩腫的,也不見長肉。”喬琦長得漂亮,說話也爽朗。

    袁星星拆了一次性筷子,夾了個鍋貼丟進嘴裏,鼓鼓囊囊地動着嘴:“什麼呀,老大要去開荒做農民了,我這是給他點的,讓他記着城裏的好,回頭能多回來看看咱們。”

    “咱們?喬琦你不走了啊?”任樂舟端起小粥碗,沿着碗邊吸溜一圈,“你那北京工作不是挺好的,回來幹嘛?”

    “再好也沒個親近的人在身邊哪,我爸媽要退下來了倒能跟着我去北京,現在我一個人在那邊,沒意思。再說了,這邊兒還有你們呢。”

    喬琦說這話的時候,眼睛是盯着收銀臺的,那裏站着文文靜靜的一位小姑娘。

    “這店你開的啊?”任樂舟三兩口把粥喝完,擦着嘴問,“可以,不錯。”

    “朋友開的,”喬琦努努嘴,“喏~。”

    “女朋友。”星星補充道。

    “噗——”任樂舟二十四小時內接近噎死兩次,“咳,你搞什麼啊?”

    喬琦伸手要錘星星:“放你的豬瘟屁,別毀人小姑娘清白,本公主熱愛肌肉男。”

    這話說的真假尚不可知,但青梅竹馬如她與任樂舟,也只當青蔥歲月孩子過家家,二者間全無愛情的影子存在了。

    “我聽星星說你拿的地是在城北那個叫什麼村……”喬琦搜索了一下知識儲備纔想起來,“虎頭村是吧?”

    任樂舟點頭:“嗯,是叫這個名兒。”

    “昨天喫飯聽我堂哥說,他們機關本來是要下派一個小幹部去指導村大隊工作的,那小幹部堵着我大伯母買菜的路,非要送她一提進口橄欖油,說自己身體不好不適宜去農村,我大伯母回家掂着不對勁兒,拆開一看,”喬琦頓了頓,倆食指比了個厚度,“嚯~這麼多紅票子。”

    任樂舟冷笑一聲,就拿死雞碰瓷兒那德行,能是什麼風水寶地,人見人躲也很正常。

    “回頭我給你問問那邊兒的政策,你有什麼事兒得找我啊,找別人我不放心。”

    喬琦一家都是體制裏的人,這回她老爸跟後頭使了把勁兒,她自己考回來了,說話有了些常人難以企及的高度。

    但是無論時光如何更迭,身份如何轉換,三人還都有小時候那股子黏糊的勁頭。

    沒事兒不找事兒,有事兒一起上,這是他們仨共同的默契。

    星星和喬琦在小區門口送別了任老大,看着他的車離開視線還久久佇立。

    星星推推金絲眼鏡,吸了吸鼻子:“我怎麼有點兒捨不得老大了,當農夫,這也不是他的理想啊。”

    喬琦斜暱一眼,從兜裏摸了支菸點上,輕輕“叭”了一口說:“人哪,有時候想幹一件事,理想並不是必要條件。”

    能力纔是。

    隨波逐流是大勢,每個人都在長河裏撲騰,既不能上岸,也不能沉底,也不知道任樂舟能撲騰出什麼樣的浪花兒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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