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雞鳴犬吠 >第15章 雞窩
    花爺爺罵罵咧咧披着雨衣,又提着把傘,開門迎來倆落湯雞似的難兄難弟。

    “個窮慫的,”花爺爺拿着傘也不忘罵孫子,雖是凶神惡煞般,卻是在關心着,“下雨不曉得往家跑,能成人不能,還待那兒收東西,少那點包盧棒子,他們開不了鍋了是怎麼的!!”

    “嗷,”花珥側身朝任樂舟身邊躲,倆人打了一把傘,又是雨又是風,爲了最大程度遮擋,任老闆仗着身高優勢摟着他肩膀的。

    這小孩兒被爺爺一兇,再一縮,就成條泥鰍魚似的在任老闆手掌心滑上滑下。

    爺爺當初一點兒沒吹牛,原先花珥那修好的房間雖沒變成雞窩,卻也放了一籠雞崽子,花珥撇撇嘴:“爺爺。”

    “幹什麼,我屋裏放滿了。”

    老頭兒也沒說虛的,大風大雨,小雞仔兒容易受驚,他已經放了不少在自己屋裏,有人的臥室暖和些,實在放不下的,就擱孫子房間,新修的屋密實。

    花珥面對着地上一羣嘰嘰喳喳的小黃毛,自己先嫌棄上了,哼唧哼唧地挪開雞籠。

    任樂舟全程倒是沒發表什麼意見,他也很納悶,自打和花珥同吃一鍋飯之後,自己變得懶於思考生活上的諸般細節。

    花珥能帶着他一道來花大爺這兒,就不會撂下他不管,他有這般信心。

    “睡了,”花珥打着哈欠一骨碌滾到牀裏頭,還好這個牀比宿舍的大,任樂舟又想到那晚醉醺醺的小花主任,毛茸茸臭烘烘像個小流浪狗。

    今晚犯不着一頭一尾睡了,任樂舟又困又累,顧不到與小雞同一屋檐下,伴着某種不可名狀的氣味,挨枕頭就進入了夢鄉。

    倆人面對面醒的,大概是爲了緩解尷尬,任樂舟先張口:“你眼屎糊上了。”

    “你才糊眼屎呢,”花珥轉過身去,自己揉了揉,光個膀子抓抓肚皮又仰面躺着。

    半晌倆人不約而同發出一句感慨:“真臭啊。”

    經過一夜發酵的雞崽排泄物,屬實讓人躺不下去了,倆人起牀洗漱後,吃了老頭兒煮的雞蛋又各自開工去。

    一夜大風大雨,大隊辦公室兩年前翻新過,沒什麼問題,這兒雨剛停,大家卻也不輕鬆。

    大隊宿舍還有一部分村民家的屋頂都有了不同程度的損壞,田惠海領人各家看了一圈,一直忙到快中午纔回來。

    剛進院子,就見花珥跟任樂舟在辦公室裏煮上小火鍋了,“咕嘟咕嘟”熱氣騰騰。

    老田是知道他倆搭夥的,同一屋檐下各有各的生存之道,與人相處的本事,這二位都不會遜色於人,但這場景卻叫人新奇。

    任老闆是沒飯喫的人嗎?這些城裏的老闆高興起來自己帶個私廚,願意就起來喫兩口,不高興倒了餵雞,之前的投資客中不乏這樣的紈絝子弟。

    這位老闆場子裏也並非沒得喫,聽周萬根說了本家那跟着丈夫來的姑娘做飯也不差。

    再說花珥就更不缺喫飯地兒了,自己會做不說,他一個喫百家飯長大的,上哪家對付不了一口?

    這下凡的任小神仙,和這歸鄉的小土地爺,居然坐一張桌子上,津津有味從一口鍋裏撈菜喫,確實叫書記看了個新鮮。

    “興許這小任也沒那麼有錢。”他心裏這麼想,因爲任樂舟剛來時除了車輛看着比較牛逼以外,瘸腿子連走路都不利索,大t恤,帶着個黑色棒球帽,並不顯山露水。

    也許就和以往的投資客是一樣的貨,當初他是這麼認爲的,但現在在他的眼裏,任樂舟又是不一樣的。

    他和那些急切地要喫政策福利的老闆相比,更爲疏離和淡定,別人關心的是如何更快拿下扶持的資金,因此在面對村幹部時候便有着一些司空見慣殷勤。

    任樂舟卻沒有那樣的急切,他起初甚至有一些厭倦。可他還是在這裏住了下來,並且對生活環境上的種種落差毫無怨言,這是田惠海沒有預見到的。

    “叔,拿碗來一塊兒喫。”花珥招呼着,“忙壞了吧,下午我去壩上,你別去了。”

    “我上家裏喫兩口對付過了,你們喫吧,”田惠海望了望辦公室門外,雖說不喫,卻也靠近了喫飯桌子,倆指頭在花小寶那邊桌面敲了敲,“任老闆那裏頭的窯,昨兒你是不是動了鍬?”

    “啊……嗯,”花珥正拖着根萵筍,猛得一吸溜進去,瞪直了眼看向村書記,“不會吧……”

    “不會什麼?”任樂舟迅速嚥下片娃娃菜,“我那窯怎麼了?”

    只見花珥看看他又看看老田,隨後有點垂頭喪氣,一臉抱歉地說:“對不起啊,任總,我可能闖禍了。”

    宿舍的坍塌雖是天災,但同某一些事件結合在一起看時,竟像是驗證了封建迷信。

    田惠海沒說太多,又匆匆去外村拖磚修屋子。

    瞭解完事情原委之後,任樂舟同花珥走了一趟舊磚窯,昨夜一場雨下得大,泥土流下來不少,老周正奮力趕工,一見老闆來了,鐵鍬揚得更爲起勁。

    “哪兒呢?”任老闆一是一二是二,工作時候穿着黑色長筒雨靴,披着雨衣就來了。

    二虎從門口跟着一道來,啪嗒啪嗒踩得泥點子亂飛,又被花珥拎着脖圈兒慢慢跟在後頭。

    不得不說,任老闆即便是受過傷,但黑亮的長膠靴套在腿上,身着一件臨時找的一次性薄雨衣,仍舊難掩本來的挺拔健壯,下頜線貼着一串不知是雨還是汗的水珠,一綹綹聚集到下巴,而後滴落,毫無聲響,卻像是和有些人的心跳聲呼應上了。

    周萬根搪塞着說:“沒什麼事兒。”

    話雖這麼說着,他自動擋住了塌的那一小方窯,花珥見狀,心裏有點難受:“叔,任老闆知道的,我來想辦法。”

    任樂舟走下土坑,用腳劃拉開欲蓋彌彰的碎土,還沒瞧見事故地,先看見了酒杯碗筷,以及一整套點心熟食,看起來像是在擺供品,不禁發問:“這,怎麼個意思?”

    “我們這兒窯神要敬過纔好挖,小寶他是不當心才……”周萬根蹲下襬好供品,對任樂舟說,“我老頭敬一敬就好,不關小寶的事兒,您別同他計較。”

    計較不計較另說,任樂舟倒是覺得這個村裏的人,無論刁不刁的,他們對花主任也太惜護了吧。

    這樣的男孩子不就是考了個大學,當了個小小的村幹部,這在他任樂舟家對面那院兒裏,簡直是墊底兒似的人物。

    若論長相和討喜的程度,任老闆四周漂亮的男人更是不計其數,遠的不說,喬湛就是從小帥到大的那類型,更別提任老闆自己了。

    他自認爲長相在富家子弟中算上乘的,既沒有那種過份精緻油膩,也不是完全不事裝扮,只不過近半年養傷稍有懈怠。

    所以說,花珥這個人綜合指數大概只能算中不溜的,可當所有元素集合在一起時,任樂舟又覺得這人真是極優秀的。

    小花是寒門出的貴子,皮臉子白嫩卻又不像個家人專供讀書別的啥事兒不會的窮書生,他不僅會做飯,還會做農活兒,外人看不爽的刁民們,他都能捋順了毛,這一點無論做晚輩還是做村官,都是極其有用且難得的能力。

    同牀共枕兩次,雖體驗感並不好,但花主任在肌膚細滑這塊兒,任樂舟沒在別人身上見過,女的也沒有。

    肖素芬那樣的貴婦一輩子都在調理保養,樂此不疲地去美容院做臉,可上天說起來公平也是不公平的,隨機投放給了某些人一些基因裏自帶的優勢。

    個頭兒不高吧,在男人堆裏也夠用了,總之也不矮。

    人家還是喫皇糧的,只要遵守紀律好好幹,未來不見得比任家對面院兒裏的人差,小夥子努努力,將來他的孩子就是袁星星和喬琦那樣的官二代。

    種種因素在任老闆腦子裏過了一下,一下子人具體成眼前這個小夥兒,滿臉歉意的小夥兒,任樂舟也不曉得該朝哪兒怪罪。

    塌一小方地也不算什麼大事兒,於是他大手一揮:“這算什麼事兒啊,給你們慌的。”

    “算事兒。”

    花珥和老周重重點頭,他認真地說:“不然咱倆的房也不能塌,全村都好好的,就塌了我們的房間,還得是我惹的麻煩,我來拜拜吧。”

    “你確定這事兒真是這樣處理的?”任樂舟指着那堆簡陋的供品問道。

    周萬根摸着下巴思索道:“最好麼是做個法事,我父親那輩兒清理這玩意兒少不了請個大師回來跳跳,一個小工隊都得拜拜。”

    “挑日子麼?”

    周萬根答:“不挑,打聲招呼就行。”

    他偏頭看向窯裏,跟誰打招呼不言而喻。

    “那行吧,今兒天不好,雨停了我們再想辦法,”任樂舟擺擺手,“今天先停停吧。”

    他想的是恐怕農村人膽兒小,實在不行明天叫個挖機來鏟了,一了百了,至於房子的事兒,那很明顯就是年久失修,原本就是不用的房間,田書記出於好心給他倆住的,大風大雨天塌也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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