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雞鳴犬吠 >第17章 姥姥
    晚上倆人在休息大廳過了一夜,一人一個穹洞,互相看不見脖子以上卻能看見對方的四肢。

    花珥那洞裏從寬鬆的汗蒸褲裏橫出兩條腿,一左一右地撇着,腳丫子圓乎乎地輕輕晃。

    晃了一會兒就不動了,胸口一鼓一鼓地,呼吸逐漸平緩,小花主任睡進了好夢裏,任樂舟覺得躁得慌,起身去拿了瓶水回來,就這麼坐着慢慢喝,盯着對面敞着的那一方白肚皮發愣。

    看久了,他自嘲般一笑,卻沒覺出礦泉水瓶已被捏出褶皺,如心境一般起了漣漪。

    次日,洗浴中心自助餐廳。

    “要不說還是有錢人會享受,可惜今天要上班,不然咱還能再喫個午飯。”花珥坐在自助餐桌上,翻看着手機上的店內價格,驚喜地發現這裏居然是一次消費二十四小時享用的,頓時感覺虧大發了,“等天冷的時候,我帶我們家老頭兒也來蒸蒸。”

    任樂舟把自己碟子裏的香腸夾到花珥碟子裏,自己只喝着奶油南瓜粥。

    “咦,你不喫啊?”花珥意外卻自自然然地用叉子叉起送到了嘴裏,喜不自勝地眯上了眼睛,像小狐狸似的。

    任樂舟說:“你們小孩兒喜歡喫。”

    花珥嘴裏還嚼着腸,脣子油潤油潤地發亮,“那你幹嘛還拿呀?”

    “不是有的人想喫又不好意思多拿嗎?”任樂舟又將小塊兒芝士蛋糕推給他,“快喫,喫飽了上班。”

    昨日泳池的一時尷尬像是沒有發生過,倆人彼此心照不宣地選擇了閉口不提,反正男人麼,犯不着爲這種事扭扭捏捏。

    倆人朝村裏走,花爺爺正把紅薯稀飯倒給雞喫,老遠就見二人紅光滿面地過來了。

    一般情況下都是花珥蹬車子,今兒改任老闆蹬了,原因是村幹部汗津津上班不體面,而農民企業家任總馬上就下地了無所謂。

    不過所謂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花爺爺拿着掃帚就要揍小子:“還不快去隔壁村請那姥姥去!看你給人惹多大麻煩!”

    奢靡一晚,任樂舟差點忘了這事兒了,爺爺朝花珥身上招呼一點兒沒留情,早晨剛沖洗白白的胳膊,一下就掃出一排細印子。

    “哎哎,我去我去。”花珥迅速把滷小腸的飯盒丟在家門口,抱着腦袋上車催促任老闆快走。

    三九和他老婆這會兒就當個農場門房了,季威不用守門就開始整場巡視,這纔是他偵察兵退伍該乾的活兒,一天天領着二虎四處溜達甭提多神氣。

    受過訓練的狗子興奮起來只會輕哼哼,任樂舟朝磚窯那望了一眼,沒個人影:“老周沒來?”

    “早晨他老婆來過,說給他請個假,”季威用巴掌比了個手刀,在脖子上猛得一動作,“說是昨晚在路上被人弄了一下,黑燈瞎火的也沒看見是誰幹的,吃了個悶虧,就當是窯神教訓的。”

    “這是有人借神作惡呢?”他不禁想到那小孩兒,也不知道現在幹嘛去了,於是打了個電話過去。

    那邊花珥支支吾吾也不說在哪兒,任樂舟急了:“我數到5,定位發來。”

    竹村。

    這村兒的路比虎頭村好得不是一星半點,越野車一路順暢地到達花珥發的地方,這是一處普通農家的二層小樓,院子門敞着,裏面傳來說話聲。

    他走進屋子,一眼看見的就是花主任和一名平平無奇的老婦女,然後才注意到牆上掛着諸如“仙道貴生,濟世度人”的錦旗,想必這位婦女就是花大爺口中的姥姥,周萬根口中的“大師”了。

    “姥姥,這價還能談嗎?”花珥看了眼任樂舟,朝他點點頭示意坐下。

    這姥姥閉眼不語,對來人絲毫不在意,既不說能講價也不說不能講價,故作神祕怎麼也不搭理花珥。

    “多少錢?”任樂舟挨着坐下,輕碰碰花珥胳膊,花珥伸出5個手,他脫口而出,“5000?”

    那老太太這才悠悠睜開眼,死死看着來客,面露一絲怒氣:“瞎說什麼,我太珠姑娘出了名的收費公道!”

    “500。”花珥糾正道。

    任樂舟當即爽快付了錢,恭恭敬敬請太珠姑娘上了車,花珥騎着自行車跟在後頭,仨人一道回了虎頭村。

    這老太太叮叮咣咣舞了一圈,儀式做得相當到位,嘴裏唸唸有詞,要說價錢公道也是真公道,任樂舟在一旁看着直覺得性價比太高了,人家還自備了酒水供品,倒也不是多高檔的東西,只是很明顯比周萬根的那一套齊全多了。

    “來,”太珠姑娘從土坑下伸出手,牽着任樂舟下來,“一個地兒換主子了,你給前主子燒三支香,再鞠個躬。”

    任樂舟的手被老太太略微用力地捏了一把,下來之後也規規矩矩地照着太珠姑娘說的辦完了,花珥這纔像鬆口氣似的“嗐”了聲。

    “你,也下來。”老太太又伸手去牽他,“你闖的禍,你也得給人拜拜。”

    一□□完之後,任樂舟開車載着花珥,一起送老太太回去,老太太坐在車後座,不經意被花珥瞧見在笑,於是他問:“笑什麼啊,太珠姥姥。”

    “笑你這娃摳門兒卻是個好命人,原本是個父母薄緣,沒有祖蔭的,卻機緣巧合得了庇護,撿了別人的福緣,富貴連綿吶。”

    這話一說就說進花珥的心坎裏了,準得不能再準了,他這會兒也不覺得人家是神棍了,又回頭問道:“那你看任老闆呢?看沒看出來?”

    太珠姥姥向着任樂舟後腦勺看了一眼,淺笑着說:“這我可得收費了。”

    花珥果真是摳門,立馬轉過頭:“我們國家幹部不得參與封建迷信活動。”

    任樂舟似是知曉太珠姥姥不願說的原因,並沒有像花珥那般好奇,將人送回了家,二人又折回村子。

    路過周萬根家,他倆進去瞅了一眼。

    老周兒媳婦陪着周鵬在寫作業,周萬根老婆將他們請進了臥室。

    老周那傷勢並不算重,但人歲數在這兒,脖子傷着好賴也得歇個幾天,但黑夜裏無辜被人襲擊,這事兒在虎頭村算古怪的。

    雖說他不是沒遇過像陸玉寶那樣窮而生刁的,但敢向一位將近六旬的老人動手,這人大概是奸狠至極了的。

    花珥知道周萬根平時有點小心眼子,喜歡鑽牛角尖,於是便問:“老周叔你最近得罪人沒呀?”

    這話一問,周萬根和任樂舟都沉默了。

    最近他不就只得罪了任老闆嗎,可人家已經有了解決辦法了,不至於再落井下石,如果是任老闆乾的,這會兒上門探望那就叫自投羅網了。

    周萬根歪着脖子靠在牀頭,痛得頭昏腦漲,手一擺:“算嘍,窯上的事兒說不清。”

    “我們已經請太珠姥姥來過了,沒事了老周叔,你放心養傷吧。”

    花珥安撫完老周,心事重重地和任樂舟離開了。

    晚上姚澤文給在村裏的曬場給村民放電影,在城裏看電影不稀奇,但是豐富農村休閒生活,多少也是個意思賬。

    花爺爺帶着小馬紮在曬場看完了整場電影,放完電影后,姚澤文拿着大喇叭在前面示意大家安靜。

    “這是大隊最後一次給大家放電影,咳咳,”姚澤文清清嗓子,這也是他極少面對村民打官腔的機會,“這個,電影以後就不放了。”

    底下一片譁然,有人大聲問爲啥不放了,不放以後看什麼?

    “老六,你剛買的手機誰不曉得,整個村子都曉得你買個手機四千多,炫死你了!”姚澤文點名道姓,毫不留情,也是玩笑。

    那個叫老六的又叫囂:“我有手機沒有流量,也看不成。”

    “你看看你,聽我把話說完,”姚澤文於是從季威手裏接過u盤,“我今兒就讓你們看看以後自己在家怎麼看。”

    他把u盤插進電腦,畫面投到幕布上,上面是兩個工人在架線。

    “早先啊,咱們村新來的任老闆花了大錢叫電信的來我們村布了網線,就上回你們說人家是電站的來檢查電線,還記得不?”姚澤文指着頭頂穿過的光纖,“這個呀,往後管咱們在家上網,你家要有個一千多的手機,七八百的吧,哎,現在手機都行,或者小孩兒上網啊,你就去營業廳買點兒設備,一個月交點兒就行,咱就不用爲了看電影跑曬場喂蚊子了,自個兒在家看就行。”

    “另外啊,”姚澤文等下面安靜了又說,“姚老闆農場裏的器材都比較昂貴,前一陣兒村民周萬根的事兒你們也都知道,這是任老闆大度,沒跟人要錢,拿幹活兒抵,哎呦,我可跟你們說啊,偷雞摸狗的事不可取,爲了杜絕這事兒,任老闆順路把咱們村之前一直沒裝的治安攝像頭給裝上了,咱們村哪也沒個正經治安隊,這事兒就拜託了季大哥來辦。所以……”

    姚澤文俯視了全場,發現端倪,接着說道:“所以三天前攝像頭開過後,大家夥兒在農場通往村口的道上,一切所作所爲都能看見,以後啊,誰家孩子放學鑽別人家玩兒了,啊,誰老婆上別人家炕上睡了,這上面人都能知道!”

    底下觀影的人鬨堂大笑,花珥原本站在場邊磕花生,盯着屏幕眼通紅,拔腿就跑。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