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雞鳴犬吠 >第28章 討債
    “你爲什麼不跟我們介紹一下你弟弟?”回去的路上,花珥還是忍不住問了,“他爲什麼說,你肯讓我們見到他,他不會犯罪了吧?”

    花爺爺打斷孫子的話:“這人家家事,輪得着你問啊?”

    “也不是不能問。”任樂舟淡淡地說。

    於是一路上,祖孫倆聽他斷斷續續講了一些,任樂舟說得很隨意,幾乎是想起什麼說什麼,但事情卻很容易被串聯起來形成一條完整的脈絡。

    那位性格不太好的討債鬼確實是任樂舟的弟弟,只不過幼年時就被人拐跑了,全家人雖未挑明且依舊十分疼愛任樂舟,丟孩子的責任卻仍舊免不了落在了任樂舟的身上。

    因爲是他帶着小兩歲的弟弟出去玩兒的,所以從丟了弟弟那一年一直到找到弟弟,內疚感一直在他心中纏繞。

    這別墅之前是用來擺放尋找被拐兒童資料的,也是功夫不負有心人,任樂舟從大學時就開始做這件事,在幫了無數個被拐兒童後,終於在去年找到了自己的親弟弟。

    公安部門例行dna都顯得多餘,因爲他們真的非常相像,然而環境卻使他們各自的人生截然不同。

    弟弟在養父母家過得並不好,甚至因爲學習成績不好被父母打罵虐待,長期的精神傷害和營養不良,使得他患上了躁鬱症,這在被拐的那個村子來說,就是個名副其實的瘋子。

    任樂舟找到他的時候,他被繩子綁在一間四面透風的小房子裏,那屋子裏的味兒差點沒把人衝出去,可當他擡起那幽暗無光的雙眼時,親兄弟的血緣感應瞬間融匯,他們互相都立刻明白了對方和自己的關係。

    花珥不禁想到早上那人拿碗時,腕上露出的疤痕大概就是這麼來的。

    任樂舟費了一番周折,纔將這個名叫“夏世強”的弟弟帶回來,他知道精神疾病患者一旦被送入精神病院,那基本永遠沒有痊癒的可能,於是他讓弟弟住在這間別墅裏,並且找了專人看護。

    前前後後花了一年多時間,任樂舟纔將這位弟弟養護到今日他們見到的這般模樣,基本算是有接近正常人的社交能力了。

    然而他的行爲舉止卻保留了養父母家庭帶來的野蠻,乖張,自私,無禮,甚至還有一些被害妄想症。

    他在剛入住這個房子時,就曾將整盆水灑到了任樂舟的牀上,事後他解釋說是嫉妒,本來他也可以睡這麼好的地方。

    任樂舟一心想還給爸媽一個完整的健康的弟弟,所以至今都沒有告訴他們,一直是自己在默默擺平一些事。

    花爺爺感嘆了聲:“你得告訴你爸媽啊,這事兒不能你一人扛着,再說了你父母不也想他嗎?”

    “爺爺,你別瞎猜,任大哥肯定有自己的打算的。”這回輪到花珥反駁爺爺了。

    作爲同樣從小離開父母的孩子,他有一些理解,但也不能完全共情,畢竟他自己是被扔的,原來的家庭並不愛他,即便現在時時來找他,可起碼他們在把他放在大隊辦公室門口時,就已經沒有親情這個東西了。

    而夏世強原先卻是一個十足十的少爺,他是一直被親生父母和哥哥惦記着的。

    “你們今天也看到了,他這副樣子見我爸媽,很可能並不是驚喜,而是傷害,而且他的精神疾病會因爲情緒激動而復發。”

    花珥想到一早晨還不知道怎麼稱呼人家,便開口問:“那他現在叫什麼名字?呃,不對,應該是他本來叫什麼名字”

    “任樂心。”

    最該開心快樂的人卻被人販子剝奪了快樂的童年,原來有錢人家也有諸多不爲人知的煩惱。

    花珥和爺爺沉默了,任樂舟卻面似無謂。

    “大哥,我覺得你對他有點兇,跟我們在一塊兒時候又不像同一個人。”花珥從包裏撈出一袋零食,打開一顆牛肉乾遞到他嘴邊,“給,看你早晨沒怎麼喫。”

    任樂舟頭一低,咬住牛肉乾銜進嘴裏嚼上幾口,不知道是食物的力量還是人的力量,他眉頭略微舒展開,便對花珥說:“他要有你的十分之一,我也不至於兇他。”

    花珥心說自己當然好,可是比起任樂心,自己還是差一截兒的,人家再怎麼流落民間,那也是還珠格格,就算是小燕子還能進宮溜一圈兒,自己就算了,勉強是個七品芝麻官吧。

    從城裏回虎頭村路程不近,基本算出個市了,花珥昨晚賞花睡得遲,一會兒功夫便迷迷糊糊睡了。

    爺爺倒是精神奕奕地盯着車前方,任樂舟望着後視鏡微微翹起脣角,“爺爺有話說啊?”

    “這話我也不能說給小寶聽,可道理他也明白,父母也好,孩子也好,有天大的不是都是一家人,”花爺爺目光投向小寶後腦勺,眼神慈愛又堅定,“我們小寶啊,我是隨他,他願意認就認,我心裏自然捨不得,他爹媽這幾年都在試探,小寶都不理,我是既安心又不安心。你呢,你爹媽還年輕,你得讓他們雙方都試試,畢竟你也不能負責你弟弟一輩子。”

    “知道了。”任樂舟餘光看見花珥熟睡的模樣,又止不住的愉悅。

    是啊,越是親近越要給其自由,親人是讓任樂心多一個選擇,而非多一個禁錮。

    車到村口,他把爺孫倆都叫醒,花珥自覺騎車送爺爺回家,然後又載着任樂舟一起回到農場。

    他倆在半路就被陸玉寶攔下來了,那人站在池塘邊舉着一把蓮蓬遞給花珥,就像是還把他當小孩兒似的。

    花珥接過來,就遞到車後讓任樂舟拿着,他問:“大寶哥,找我什麼事兒啊?”

    陸玉寶搖頭,說:“不找你,找任老闆。”

    上次訛詐的事兒,花珥已經告訴任樂舟原委,這會兒陸玉寶在他眼裏也沒那麼討厭

    了,於是他們一起回到了小院兒裏。

    任樂舟從冰箱裏拿來瓶汽水遞給陸玉寶,坐在了他對面,“什麼事?”

    這一問,方纔知道原來國慶那幾日這農場外邊兒還就不太平。

    大夥兒都放假,任樂舟頭兩天也沒住這兒,整個農場只有一個老頭兒看着,每天他早早便歇下了。

    雖說這裏監控設施齊全,可只要沒損害東西,一般季威也不會特地回看監控。

    偏巧那幾天陸玉寶夜間都在農場周圍抓野兔,就叫他看見一輛麪包車停在外面。

    這車那幾夜幾乎都在,陸玉寶只當也是逮兔子的就沒當回事兒,但今早他從坡上過的時候讓個鐵絲一樣的東西絆了,他把那東西撿起來看,也不大認得,可那東西延伸到了農場裏,不得不令人生疑。

    聽完他說的話,花珥和任樂舟一道跟着陸玉寶來到了佈線的地方,仨年輕的都不認識,於是又把田惠海叫來了。

    不得不說,薑還是老的辣。田書記只瞄了一眼便認出來了,不屑地說:“低壓線,電牲口的。”

    雖說東西認出來了,可肇事者還不知道是誰呢,光線問題,在監控裏車牌號也看不大清楚,陸玉寶似乎對這事兒很上心,自告奮勇要幫着夜裏逮人。

    “有沒有一種可能就是說,派出所今天是上班的?”任樂舟試探着問。

    “就那老秦?”田惠海嗤笑,“他所裏20人,加起來快1000歲了。”

    “咱們把人抓了,給送過去。”花珥提議道。

    任樂舟沒反對,不過又改善了方案:“還是叫派出所來兩個人吧,不開警車,我去接,這樣也好有個證據,萬一有什麼危險,也有人幫。”

    三人均表示同意,於是把電線放回了原處,就等着晚上守株待兔。

    陸玉寶在前頭走得快,花珥追上去,一把摟住他,就差沒跳他背上了,倆人在前頭嬉鬧得整個沒形。

    田惠海隱隱覺得身旁任老闆的眼神冒了兇光,便安慰道:“嗐,沒事兒,任總,這估計就附近誰家抓野雞野兔呢,晚上咱逮着人一問就知道了。”

    “陸玉寶做什麼工作的?”他問。

    田惠海指着往城鎮的方向說:“在那邊一個廠子裏裝配件,一個月三千多,他孝順,天天趕回來給他媽做飯,不像人家肯加班的,一個月能掙五千朝上,所以他晚上就逮點兒山野貨,有空拿鎮上賣,貼補貼補。”

    “虎頭村這樣的青年不多吧?”

    主要是沒人肯留這兒,沒有青年人駐守的地方便是夕陽下的老樹,枯萎守着日暮,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地凋弊,這情景,田惠海這麼多年一直在經歷。

    從早到晚,又或是有些青年的從小到大,他看着他們長大離開,也看着原住民的衰老和無力,所以每當過來一個打着農民企業家旗號來創業的商人,他就燃起一次希望。

    這片土地給了他一次又一次希望,卻也收穫了一次又一次失望,那些拿着政府的錢卻白白把地荒了的人,來來去去,沒有一個人注視到虎頭村真正的需求。

    任樂舟是不一樣的,田書記從來沒有見過一個創業者自己能在這裏安心住這麼久。

    當然,小寶在這其中也佔了一部分因素,他是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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