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雞鳴犬吠 >第27章 燈會
    司校長臉色晦暗地找上門來,怒氣衝衝在大隊院子裏找了一圈,卻沒有看見那位小主任的身影。

    今兒中秋,村幹部也得休息,只不過司校長消息滯後了些,他一直以爲花珥還住在宿舍裏。

    倒是田書記今天在辦公室,他把司校長請進了會客室,倒上好茶招待上,他也不忙,就陪着隨意聊幾句。

    他當然知道司永廉爲什麼來,這事兒他雖然他沒摻合,但總歸是在他默許之下才會有的。

    但花珥今天真是不在,中秋節他帶花大爺進城裏看燈了。

    於是他勸道:“司老弟啊,這事兒你也甭急,這不全區整改嗎?又不是你一個學校的事兒,你找小花也沒轍啊?”

    司永廉哼出聲來:“呵,全區整改,你讓那小子來跟我說說,這是什麼整改?”

    “你這,他今兒也來不了啊,本來就是休假,也是難得的機會,帶他家老爺子出去轉轉了。”

    田書記都這麼說了,司永廉還是面帶慍色地在會客室坐住了,似乎不打算走。

    “這樣,小司,你先回去,等花珥放完假我叫他上學校找你去,你就回家好好過個節,行吧?”

    田書記好說歹說把人給勸回去,也沒給花珥打電話,就打定了主意讓人好好過箇中秋節。

    人爺孫倆在城裏先是中午下了個館子,下午老爺子看到海報又要去看新上的電影,花珥在後頭伺候着叫苦連天,這咋有個這麼能玩兒的老頭啊!

    誰知到了晚上,更是一言難盡,佈滿花燈的街道人頭攢動,步行街上艱難前行,這哪叫看燈啊,分明是看人。

    沒一會兒功夫,花爺爺就被人羣擠不見了,電話打了也不通,可把花珥急壞了。

    他也不知道是誰的手機有問題,開始還能撥出去,後來乾脆沒信號了。

    那叫一個心急如焚,他只能在肩膀挨着肩膀的人羣中跑到有保安的地方,問到了最近的派出所位置。

    要不說現代人離了手機立刻變低能呢,他手機沒信號,就用不了地圖,沿途問了好幾個人才尋摸到地方。

    等他火急火燎地跑進派出所,說明來意,民警把他領進會客室,他對着眼前一番景象目瞪口呆。

    花爺爺伏在桌面上津津有味喫着熱騰騰的大碗麪,任樂舟在一旁坐着喫大肉包子,他指了指聚滿熱氣的塑料袋兒:“來喫。”

    “哎呦我去,爺爺,你怎麼打電話給他不打給我啊?!”

    爺爺“哼”地一聲:“我得能打通啊!你那個破電話怎麼回事,我這可是新買的智能機!”

    一旁的民警看明白了這爺孫倆關係,放下心來,替他們解答了疑惑。

    “這不能怪您孫子了,大爺,這人一多啊,手機信號就不好使了,尤其是這種熱門景區,那再好的手機都打不通,您孫子肯定也沒打通你手機。”

    “哦,謝謝了。”花珥這才挨着任樂舟一屁股坐下來,着急的時候顧不上胃,一放下心來,這是真的餓了,他抓起包子就朝嘴裏塞,肉汁兒都流出來了。

    他一邊喫着一邊問:“你怎麼來了呀,你今天該在家裏和叔叔阿姨過節啊!”

    “他們都上牌桌了,哪兒還用我作陪啊,”任樂舟甚至是在家洗了澡出來的,身上還香着呢,比花珥買了放在農場的好聞,說不清楚的一種混合香,也許是檀木香,又有一點柑橘香,不沖人,甚至讓人還想貼近點聞得更清楚。

    最後喫完東西,都快十點了,任樂舟不由分說把他倆塞進車裏,一路驅車帶到了自己城東的住處。

    這是花珥繼認識任氏交際圈之後的又一次心靈震顫,他和爺爺居然來到了一個別墅裏。

    “爺爺睡一樓吧,省得上樓梯了,”任樂舟手指着下半階的樓梯,對爺爺說,“保姆在底下那房間,爺爺要是找不到我們,直接摁這個鈴,保姆能聽到。”

    爺孫倆看新鮮似地環顧這個房子,發覺這房子雖是很大,卻透着冷清,像是許久沒人住。

    雖然沙發傢俱地面都是乾淨鋥亮的,可

    有人的痕跡和沒人的痕跡確實是區別很大。

    例如菸缸是完全乾淨的,甚至恰到好處地放在茶几角落,門口的拖鞋都是嶄新的……凡此種種,都給人一種孤獨的潔淨感。

    不過作爲客人,他們也不好意思多問,且已近深夜,仨人互相傳染似的,一個接一個打哈欠。

    花珥正要和爺爺一道進房間了,被任樂舟一把拽出來,“幹什麼?”

    “倆人擠着睡不好。”任樂舟表情嚴肅。

    花珥晃了下腦袋,挑挑眉:“昂,倆人擠着也可以睡好啊!”

    “哎對了,今兒確實不用擠,旁邊的小房間你可以歇這兒,只不過衛生間在外面。”

    “那你呢?你的房間在二樓嗎?”花珥追問道。

    “嗯,假如你想擠的話,歡迎你上二樓騷擾我。”任樂舟攤攤手,轉身就上樓,背對着他留了句話,“二樓以下隨便參觀。”

    人既然這麼說了,花主任也就不矜持了,顧不上晚間那一番尋人的勞累,四處走動起來。

    剛從外面進來,只覺得這房子挺高,至少有三層,院兒裏有棵精心修剪過的羅漢松,襯得房子古樸而莊重。

    一樓客廳全是落地窗,花珥能看見外面的太陽能草地燈,散發着優雅的暖黃色光,圍成了整齊的四方型。

    他忍不住想出去看看,於是把大門打開,又怕被風吹上了,就小心翼翼地拿了把傘擋在門口。

    好不容易把門卡住了,他一起身,聞到了一股奇異的香味,那種淡淡的像玉蘭卻又不那麼濃烈的甘醇,他從來沒聞到過。

    於是他循着味兒終於找到了香味來源,羅漢松的旁邊有株長勢頗爲興盛的曇花,正在夜色下緩緩盛放着,潔白的花瓣慵懶地舒展,隨着花珥的靠近香味愈加濃厚。

    他幾乎一瞬間就想到了“曇花一現”這個詞兒,據說這個花在夜裏只有個把鐘頭綻放時間,他想着這是任樂舟自個兒種的花,得讓他看見。

    於是他跑進屋裏,躡手躡腳地上二樓,卻發現二樓好幾個臥室,他也不知道該敲哪個門。

    正踟躕之際,他身後一扇門開了,任樂舟倚在門口,似有所料地笑問:“看來你還是還是要擠着睡啊?”

    “什麼啊?你樓下的曇花開了,我想讓你下去看看。”花珥不顧他披散着睡衣,直把人拽下了樓。

    這株價值不菲的曇花是任樂舟大學畢業後買的,起初放在城中的家裏,後來覺得這邊的別墅太空了些,便移了過來。

    這幾年的花季他一直都錯過,沒想到今晚在花小寶的指引下,卻看到了不一般的綺麗。

    倆人坐在樹下,鼻尖縈繞着花香,爲了不錯過這良辰美景,任樂舟開了瓶香檳,撲了張野餐墊,倆人在月下細碎地聊着天兒,也不知道幾時互相攙扶着回的房間。

    次日清晨,花珥一睜眼,懸於半空的就是一張大臉,他伸胳膊想圈住對方脖子,在清醒的一瞬間才驚覺,這人他媽的誰呀?!

    他坐起身來,仔細看着這張略顯陰鬱卻和任樂舟有七八分相像的臉,心裏充滿一萬個問號。

    他不覺得任樂舟有別的兄弟姐妹啊,莫說他從沒提過,就上次溫居酒,也沒見這人啊。

    那人居高臨下地瞥一眼花珥,隨後目光轉向窗外,戲謔地說:“富家子真是快活啊!”

    “你是誰?爲什麼這樣說?”花珥轉頭看到了牀頭那個899的手錶,確認這就是任樂舟的房間,膽子又大起來。

    “我是來討債的討債鬼啊……呵呵。”那人說完這句話,如同鬼魅一般飄走了。

    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牢記心中的花主任纔不信這世上真有鬼,他隨即快速起牀,跑到樓下的衛生間洗漱。

    “篤篤篤”,有人敲門,隨後門就開了,原來花珥壓根沒上鎖,進來的是任樂舟。

    花珥用手抹了把臉上的水,瞪大眼睛看清楚來人,長吁一聲:“啊,我剛剛……”

    “知道了,待會兒你還能見到。”任樂舟並未細說,洗了把手就兀自出去了,只是花珥覺得他臉色很不好。

    他追出去,跟着到了餐桌邊。

    爺爺和那個人分坐在兩邊,確實有一個保姆在竈臺和餐桌間走動,任樂舟招手叫他過去。

    那個討債鬼要死不死地擡起眼皮,似笑非笑地說:“他居然讓你們看見我,交情不淺啊,呵……”

    “喫你的飯,喫完趕緊滾回房間。”任樂舟面無表情地幫爺爺盛好粥,正要給花珥盛,爺爺急忙說:“讓他自己來。”

    那人又陰陽怪氣地說:“哎呀,有人疼有人愛啊!”

    於是花爺爺動手把粥盛好,遞到對面:“來,爺爺給你盛。”

    討債鬼似乎聽來有些受用,心滿意足地拿起勺子,細細喝起來。

    花爺爺拍了拍任樂舟肩膀,這讓他面色緩和了一些。

    離開別墅時,任樂舟叮囑了保姆幾句話,轉身上了車,花珥臨上車時,看見了三樓窗邊那個抱着腿坐在椅子上的身影。

    很孤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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