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雞鳴犬吠 >第37章 聊閒
    露營基地用的都是正三角形的玻璃屋,三百六十度全透明觀景,兩邊的簾子取下來就可以躺着看星星,掛上簾子兩個人就可以在裏面睡覺,頭頂卻可以看着星空,這種私密的浪漫頗受年輕人的喜愛。

    花珥圖一時新鮮,從躺進睡袋到睡着最多五分鐘,還看什麼星星,直接上夢裏摘星星了。

    雙人睡袋把他們倆裹得緊緊的,小寶睡着後,任樂舟把簾子掛好,屋頂的馬燈取了下來準備放到門外。

    他慢慢垂身,舉着燈照亮小寶的臉。

    從昨天幫忙張羅到今天鬧新房,也不過兩天不到的時間,這麼看小寶竟好像是瘦了,他放下一身疲憊睡得極沉,花珥臉頰的倦色此時此刻只有他任樂舟可以看見,這是一種私密的,令人信任的放鬆。

    馬燈被放在了門外,猶如站崗的衛兵,守着房內的主人和他的摯友,讓黑夜充滿魅惑卻又警戒。

    翌日天明,大太陽從玻璃房頂直射到睡着的倆人身上,強光使人不舒服,花珥先醒過來,扭頭見任大哥還在打着鼾,他便小心翼翼地從睡袋裏鑽出來。

    外面已經天光大亮,其他屋裏的年輕人已經有人在外面做早飯了,一口土竈裏煮着一大鍋亂七八糟的粥麪湯,花珥走過去同他們打聲招呼,然後回小院兒取了些食材過來。

    等他們盛完了,他開始煮粥,鍋中間架個蒸架,又擺上一碟燉蛋,一碟包子。

    任樂舟起來的時候剛好喫上熱的,花珥等着他,他倆圍着竈邊喫,其他年輕人有的沒喫飽也上來蹭,任樂舟是老闆也不同他們計較,大夥兒就喫個熱鬧。

    花珥可開心壞了,這樣的活動在他們單位是斷然不會有的,他也樂意給大夥兒弄這些,畢竟在政府的單位裏確實就是有種“還沒怎麼青春肆意人就老了”的感覺。

    “行了,你們喫飽喝足早點兒回去,也讓我休個假。”任樂舟發話了,“昨天我給你們烤了一下午的肉,今兒早飯還得喫我的,你們像不像話啊。”

    “任總,讓我們再待會兒嘛,這也是公司的供應基地之一啊,還是老根據地,我們需要時間熟悉它!”

    說話的是個女孩兒,花珥認出來就是開業那天從花籃裏鑽出來那個,她今天沒穿職業裝,一身休閒棉服配個短裙,非常青春張揚。

    她目光轉向花珥,自我介紹道:“你好,我是一舟看大門兒的,羅雨。”

    “什麼看大門兒的,你可真夠給自己貼金的,看大門兒的明明是我。”一個小青年舉手,“你就是任總說的花主任吧,我叫孟鶴,網絡技術部的!”

    “哦,你是不是管黑客入侵的,非常酷!”花珥伸手與他握了握。

    他身邊正在偷偷挖燉蛋的小胖,趕緊把蛋舀到自己碗裏,然後說:“我是物流部的馬強強。”

    接下來的自我介紹像約好了似的,大家挨個兒來,花珥在單位鍛煉出來的記性好,把大夥兒認了個遍。

    大家自我介紹後,散開自由活動了。有的已然駕車回去,有的還要再玩會兒,花珥拉住任樂舟躲到一邊,“他們放假都這麼玩兒嗎?”

    “嗯。”

    花珥問:“你們公司到底幹什麼的,怎麼他們看起來那麼有錢?工資很高嗎?”

    “不高,最少的是羅雨,也就……這個數。”任樂舟伸指頭示了數,花珥張大了嘴巴,“這麼多啊!那你不是超有錢?我那天看到你有好多員工呢,你一個月發的工資都抵得上我們全村兒一年的生活費了。”

    “新興產業,薪水開低了招不到有用的人,我現在是在給他們打工。”

    花珥回想了他們對自己的態度,又問:“你和他們提我什麼了,爲什麼他們都那麼熱情的?”

    “嗐,我就在公司羣裏說,這是村幹部,地頭蛇咱不能惹,得客氣着點兒。”任樂舟嬉皮笑臉地答。

    “我是嗎?我欺負你了嗎?你別瞎說。”花珥說完就跑去找大家玩兒了,不再理會這人,一天天嘴上沒個把門兒的盡胡咧咧,自己怎麼是地頭蛇了,分明是土地少爺。

    他倆彆扭不過三分鐘,任樂舟就算不找他,中午他也得乖乖回小院兒做飯,那錢包裏還餘着錢呢,人也沒要回去,這不還得搭夥嘛,雖然頻率是低了點。

    再說自己答應了今天休息陪他,說好了陪一天就是陪一天,一秒也不能少,任樂舟去哪兒,花珥這天就跟到哪兒。

    下午還帶陪午睡的,任樂舟躺牀上接電話,喬湛打來的。

    “哎,你是不是跟那花珥關係挺好的?”

    任樂舟側身看看熟睡的小寶,答:“還行,怎麼了。”

    “你們虎頭村扶貧進程完成得挺好,上面政策對他這樣的駐村幹部有傾斜,不過最少得在那兒駐村三年,我尋思你倆以後不就聚少離多了麼,打來問問。”

    “你不是個會聊閒話的人吧?”

    喬湛笑了:“可以啊,別人的事兒挺關心的啊?我聽說你那兒小學食堂整改,花珥估摸着得罪鎮上哪個學校的校長了,人家恰好跟我們單位那誰是親家,就負責評定花珥工作的那人,這下弄得人家有點下不來臺,這花珥本來是三年回來鐵定晉升的,但人家三年後也沒到退休年齡啊,我就覺着這事兒吧,有點懸,你讓他注意點兒。”

    “你幹嘛不自己跟他說?他不也是你下屬?”

    花珥早醒了,睜着眼聚精會神在一旁聽着呢,他聽着電話裏頭聲音耳熟,湊到聽筒跟前,任樂舟乾脆開了免提。

    喬湛說:“我跟你說叫聊閒,跟他說就不合規矩了。”

    “行,喬處長以後多多聊閒,我先替咱們村的花主任謝您了。”

    花珥一聲沒吭,等他講完電話翻了個身又睡過去了,好像人家說的事兒跟他一點兒關係沒有。

    “哎,你一點兒不擔心啊?”任樂舟扒拉扒拉花珥。

    “唔,擔心什麼啊,升不了官嗎?我這才第一年啊,誰知道以後怎麼樣啊,我犯錯誤了嗎?我貪污了嗎?”

    花珥坐起身直視任樂舟,目光炯炯堅定無比:“我纔不怕。”

    下午他倆開車進了市區一起購物,花珥望着堆成山的購物車不禁唏噓,有錢人花錢真是眼都不帶眨的。

    晚餐在任樂舟房子裏喫,花珥做菜,保姆在一旁打下手,討債鬼披着大毛毯在島臺邊站着,時不時探頭看看花珥在弄什麼東西。

    “你做的那個是什麼那麼噁心?”他指着臺子上一盤黑亮的菜。

    “鱔糊。”

    “那個呢,看起來辣死了。”他又指着一盆紅紅的。

    “毛血旺。”花珥知道他在看着,也不回頭,反正問什麼答什麼。

    任樂心伸手隔着島臺想去捏一條鱔絲喫,冷不丁被人拍住了,他哥沉着臉說:“坐過去等。”

    花珥聽到他聲音便回過頭來說:“你可以給他先弄點嚐嚐。”

    於是破了大荒的頭一回,任樂心居然有生之年能喫上自己哥給盛的菜了,他滿意地端着碗跑到茶几邊,坐在草蒲團上喫那碗噁心死了加辣死了的東西,表情沒有一絲不悅。

    菜全上桌之後,花珥過來叫他:“哎,弟弟,喫飯了。”

    任樂心因爲極差的體質和吸收能力,加上過去不良的生活環境,以至於回來快兩年了,還是一副慘白瘦弱的模樣,也因此顯得歲數小。

    很難看出來他其實比花珥還大兩歲,可花珥這麼叫他,他反倒很高興,有種被人關心的感覺。

    因爲長大了的人很少會直接把稱謂喊出來的,多半是直呼人名,他聽到別人叫他弟弟才覺出這二字的溫度。

    任樂舟今天晚上挺高興的,開了瓶酒和花珥一起喝,任樂心像個未成年一般只有觀看的份兒,酒精會刺激他的神經細胞,他哥是絕對不允許他碰的。

    “要不,弟弟喝點兒飲料吧,”花珥提議道,“剛剛那邊有幾瓶可樂,我拿過來……”

    誰知任樂心動也沒動,翻了個要死的白眼:“我是被拐,不是穿越,可樂是什麼稀罕物嗎?”

    花珥被人下了面子,也不生氣,乾脆他就不理任樂心,本來還給他夾個菜什麼的,這會兒就只管和任樂舟喫喫喝喝,管什麼破弟弟。

    失去了關注的討債鬼又一次使出了他的拿手絕招,他把杯盤弄得叮噹作響,刻板地用不鏽鋼勺子懟着盤子上的一塊肉,明明是需要剷起來的東西,他卻在拼命地杵着,好像手中拿的不是一個勺子而是一個叉子。

    任樂舟習以爲常地從他手中拿來勺子,並繼續自己的晚餐,反倒是花珥盯着任樂心正在顫抖的右手感到惴惴不安。

    “真的沒關係嗎?”他問。

    “裝的。”任樂舟答,表情認真的讓人沒有一絲懷疑。

    討債鬼自從住了樓下,狀態明顯見好,這種刻板動作早在半年前就已經沒了,今天他戲精上身,說明他很想引起花珥的注意。

    院中那株曇花晚間已不再開放,只剩羅漢松孤零零地守着休眠的花枝,任樂心卻期待上了明年的花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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