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雞鳴犬吠 >第54章 福利
    花珥第二天就回大隊上班了,三九兩口子輪着給他送午飯,送到第四天,他終於受不了了,在辦公室對着一堆補血菜爆發,“我好想喫青菜啊!”

    姚澤文熟門熟路地把他面前的當歸豬肝湯拖走,津津有味地喝上了,“你自個兒不會做啊,還嫌棄上了?”

    “那也不能駁了人家的好意啊,他們採購都是我還沒睡醒就出門兒了,我可攔不住。”小寶在碗裏扒拉一大半菜,單獨盛出來放在一個買方便麪送的塑料飯盒裏,“田叔幾點回啊?”

    聲兒還沒落,田惠海就踏進了辦公室,見着飯盒裏有飯有菜,也不問端起來就喫,喫着挑着說,“這每個菜裏都有木耳,王胖子跟賣木耳的拿回扣了吧?”

    小寶扒拉兩下自個兒的飯,想着可不能這麼幹了,公家人喫上私人老闆的飯,真是大大的腐敗。

    三人喫完飯,各自找地方午休,原本都是可以回家休息的,但各有各不回家的理由。

    田嬸兒愛嘮叨,中午還不休息,田惠海就不樂意回,在辦公室還能睡個整午覺,回家那不僅睡不着,還得聽人碎嘴。

    姚澤文家略微有點遠,一來一回浪費時間。

    小寶家倒是近,可他們倆都在辦公室,那開着空調睡覺,也不多自己一個,美其名曰省電。

    這一老倆小,老的自備躺椅一張,姚澤文趴桌上,花珥就縮在小沙發裏,一個個的又是累的又都是男人,大小咕嚕此起彼伏。

    誰成想,這仨人還沒舒服幾分鐘,辦公室外面就開始鬧哄哄了。

    花珥迷迷瞪瞪地走出去,外邊兒院子裏擺了一地的紙箱,有倆男的在紙箱邊守着。

    他倆看見從辦公室出來的花主任,其中一個立馬招手,一臉客氣的假笑。

    “喲,領導,我們是華都物流部的,這是今年集團送來的年貨,麻煩您簽收一下。”

    花主任走上前看了眼紙箱,上面貼的收件人姓名是田惠海,“去年也送的?”

    送貨員回答道:“啊,對啊,咱們集團發展也有虎頭村的功勞,這也是在華都就業的虎頭村人排面麼不是?”

    小寶簽收後,四周還圍着喫瓜羣衆,他就奇了怪了,每年也有幫扶廠子送東西來村裏,這麼大驚小怪的嗎?

    他逮住一放寒假的小孩兒問:“哎,常昊,你們看什麼呢?你們家平時不收快遞啊?”

    “看田爺爺拆貨,有好喫的東西。”小孩兒一臉期待,“小寶叔,你快拆啊!”

    小寶又轉過臉問馬大爺,“爺爺你又看啥呢?”

    “我收紙盒啊!”大爺甩着塑料繩,滿臉喜色,“華都的禮品盒抵我收好幾天的了!”

    周圍人還不少,熙熙攘攘地湊在一塊兒嘰嘰喳喳,小寶擡頭一看自家老頭兒怎麼也來了,“嘿,老頭兒你怎麼也來了?”

    老花坐三輪車前頭直襬手,“不找你,我就看熱鬧。”

    小寶心說這華都可真是滴水不漏,名聲在外也不怕人深究內裏骯髒,原來是糖衣炮彈從小的打到老的了。

    他把衆人遣散,獨自在院中清點,有些寫着貨品名字,有些沒寫,什麼高檔鍋具,家用小電器,糖菸酒,乾貨臘貨,雜七雜八真是不老少呢。

    田書記看都沒看一眼清單,嘩啦啦地一通開箱,姚澤文在一旁登記,“書記,這人家給咱們村送這麼多東西,咱不幫個私啥的?”

    “藏個屁,人家小姑娘掙的面子,都給他爹媽長臉,咱們哪,半點兒別想。”田書記指着小寶,“小東西歸置歸置,給貧困戶送去,大件兒給華都務工人員家屬送過去。”

    花珥勻了一份不錯的禮品,臨下班了塞給姚澤文,“給。”

    “不要,”姚澤文目光堅定地盯着花珥,“如果時間可以重來,我們姚家不願同華都沾上任何關係。更何況,我姐現在不在華都,你這東西給我不合適。”

    小寶想了想,心下知曉姚澤雨的事情,姚家人從不對人提及,卻已是刻進骨子裏的暗傷,每每遇着變天便要痛一痛,當下把禮品收了回來。

    他拍了拍姚澤文肩膀,這是來自男人的撫慰,是兄弟,不隨便勸人堅強。

    今天週末,那些有女兒在華都上班的家庭,集體收到了來自公司的福利,卻在日復一日的歡欣中逐漸遠離了女兒。

    年輕人的奮鬥自然是會有離家的孤獨與落寞,但沒有人知道奔向華都的那條路,極有可能是一條不歸路。

    花老頭兒今天心情好,蹬着三輪來接花珥回家喫飯,幾十歲人了還能騎車載着大孫子,心裏跟面兒上都美得很。

    大孫子在單位是威風的幹部,坐車上彷彿還是那個小跟屁蟲,這會兒花珥一手拿根甘蔗啃着,一手發了張自拍給任大哥。

    他倆說是說好上了,可到底是分隔兩地,除非任樂舟是臨時起意,否則工作日能相見的機會少之又少。

    上學時或者是畢業後,異地戀都不少見,起初小寶並未當回事,況且求學也好工作也好,對爺爺也未能做到常侍奉於身前,心中雖有愧意,但並沒有像現在對任樂舟這般抓心撓肝地想。

    人要是完好安康之時,便是天也不怕地也不怕,花小寶少了幾百毫升的血,整個人的精氣弱了那麼幾毫分,便無限放大了身邊的體貼與冷漠。

    陸玉喜是壞到爆炸的,小梅姐是可憐的,任大哥的身上什麼味道那麼好聞,這麼多天聞不到,心裏想得緊。

    他想待會兒喫完飯,無論如何也要自己去一趟城裏,再晚也要見上一面。

    他這麼想着,喫飯時就有點心不在焉,花老頭敲敲他腦門兒,“爺爺問你話呢,聽見了沒有?”

    “啊?哦,你說什麼了?”花珥油滋滋的嘴泛着光,花老頭兒總覺着孫子最近不對勁,就跟那來事兒的大姑娘似的,羞中帶嬌,心裏肯定藏着事兒,“我說你田叔年年收那廠子東西,自家連盒牛奶都不剩下,你田嬸兒今晚估計又得絮叨了。”

    “爺爺你這是旁敲側擊呢,還是真關心田書記啊?”

    老頭兒自己晚上都不大喫飯,孫子回村裏了,纔開始有弄晚飯的習慣,今天晚上就簡單炸了幾個韭菜盒子,看孫子喫得一嘴油,自個兒就喝點麥片。

    他又敲孫子:“我圖你那點單位福利那我不是笨嗎?我大孫子當個清白的好官比什麼不好?”

    “嗷嗷,大孫子給你敲成笨蛋了。”小寶揉揉腦殼,換上一副嬉皮笑臉,“爺爺,你可是我們村的活神仙,你都不喜歡的東西我能往家帶啊,田嬸說田叔又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兒了,我田叔受得了喂。”

    “嗯,我們虎頭村就三個明白人,咱爺孫就佔了倆,還有個你田叔。”老頭兒笑起來露出豁牙,顯得幾分可愛。

    花珥常覺得自個兒作爲一個相對貧困的孩子,能如此健全快樂地長大,老頭兒得佔九成功勞,這老頭兒明明精得要命,卻裝得跟個老糊塗似的,可對自己這個大孫子卻又無所保留。

    爺孫倆各自喫飽後,不約而同腿架上凳子消食,孫子撐着臉看爺爺,呆了似的說傻話,“老頭兒,你說,要是有個事兒,你知道是個錯事兒,別人沒覺得是個錯事兒,但這錯犯在你認識的人身上了,你管不管?”

    爺爺眨巴兩下眼,“我這人心小,不是我大孫子的事兒我不管,但你不行,你是個官兒,那這錯,他就是錯,甭管犯誰身上了,就算犯奧巴馬身上了,你有能力的話也得去管。”

    “那我要沒能力呢?”

    “那要麼等你翅膀再硬點兒,說不定也有別人看不慣的又比你有能力的先糾錯了,你也甭操心了。”

    “知道了,爺爺,我晚上去城裏玩,你別等我了,把門鎖好。”

    “你那個……”爺爺一伸手,小寶已經竄沒影兒了,活像春天的小公貓,不願在家呆着,老頭面露喜色,暗自嘆道,“這怎麼現在還愛玩兒了真是。”

    臨近過年,任樂舟從公司出來溜達了一圈,也沒找着喫的,嶄新的科技園,樓下的餐飲店少得可憐,大部分臨着快過年,店主都開始打包準備回家了。

    他看着各處逐漸要打烊的燈光,無奈地餓着肚子回了辦公室,羅羽瞧見失望而歸的老闆,忙站起來問:“任總怎麼了?”

    “哦,沒什麼,底下餐廳都關了,咱那個茶水間還有什麼喫的?”

    羅雨一想,苦着臉道,“喲,這個真沒有,哎我這還有倆蛋黃派,您墊墊吧。”

    “那就謝謝您了。”

    這九零後的老闆跟員工倆人“您”來“您”去的,假客氣一番,最後任樂舟默默地回了辦公室啃了個派,膩得發慌。

    “bang‘‘bang‘‘bang,”總經理辦公室的門輕輕響了,任樂舟以爲羅雨好心給老闆張羅來晚餐了,說了聲:“請進。”

    一擡頭,小寶先探了個半身進來了,倆眼彎成了小月牙,白色的羽絨服穿他身上就像雪地裏竄出的白狐,狡猾裏又透着甜,“任總,加班呀?”

    說完不待任樂舟回答,他便立馬閃身進來,任樂舟從辦公桌後走出迎上前來抱住了他,“我可想死你了。”

    “我也是。”小寶伏在他肩上,聲音有點兒啞,“我坐最晚的小巴出來的,我就是想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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