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幾個員工忙碌的時候,余天注意到了其中一個略有特殊的女工。

    她二十五六歲的年紀,長相平平。

    小麥色的皮膚,扎着馬尾辮,身材挺壯實。

    她的特殊之處在於。

    幹起活兒來,比那些男員工更賣力。

    一捆一捆的襪子綁紮的速度,遠遠超過那些邊幹活邊閒聊的男員工。

    看得出來。

    男員工都在偷笑她的這種舉動。

    他們心裏認爲,這女人,應該是傻的。

    “她叫什麼?”

    余天指着那個女員工,問王東嶽。

    “她呀!”

    王東嶽揚了揚眉毛,小聲說,“她叫張小鳳。兄弟,你這品味挺獨特,你不是看上她了吧?”

    “表哥,別鬧!”

    余天擺擺手,“我是看她工作太賣力了,所以纔想瞭解一下。”

    “哈哈哈!來來,這邊兒說,小點聲,別讓她聽見。”

    王東嶽領着余天到了大門口。

    點燃一根香菸後,他做出無奈的表情,“兄弟,你有所不知。她這麼做也是沒辦法。要是不努力的話,廠子根本不可能留她。這麼和你說吧,她欠了不少錢。織襪機又操作不好,只能賣把子力氣,在廠裏和男人一樣,做差不多的力氣活兒。也就是我們廠長和他老爹算是有過那麼兩次交往,若不然的話,她可真留不下來。”

    “欠錢?欠誰的?”

    余天覺得,這麼勤勞的女人,應該沒有欠錢的可能吧?

    八十年代。

    人們生活水平都不高。

    就算是欠。

    頂多也就是欠個十塊八塊的。

    上百的就已經算是鉅款了。

    看她的樣子,肯定也借不到上百塊錢。

    “債主的啊!”

    王東嶽面色惋惜,“她欠了將近兩百塊的賭債!也不對...說是她欠得有失偏頗,是他爹欠的纔對。他爹好賭,輸了不少錢,房子和地都賣了,最後被債主逼得跑路,只留下她一個人。雖說冤有頭債有主,可人家放貸的纔不管那些。他爹跑了,債就讓她來還。總而言之,錢是欠不下的。”

    “她也跑了不就完了嗎?”

    余天皺眉問了句,一瞬間覺得這個理由很可行。

    “呵...說得簡單!”

    王東嶽吐出煙霧,輕輕搖頭,“我聽人說,她要是跑了的話,那債主就要撅了她們家的墳!你想想,人能跑,墳能跑嗎?不過要是我的話,我纔不管那些呢!媽的,什麼墳不墳的,自己活得痛快纔是真的!”

    義城賭風極盛。

    男女老少,不少人都愛在閒暇時玩上兩把。

    從李德民身上也看得出來。

    一提到賭,他兩眼立刻放光。

    “是這樣...”

    余天的心被微微觸動。

    賭博還真是害人不淺。

    不但坑害自己。

    更坑害親人。

    余天自己就是個例子。

    這張小鳳,更是活生生的現實寫照。

    “知道了。”

    余天啥也沒說,目光看向辦公樓門口。

    此時。

    襪子也裝得差不多了,李德民從辦公樓走了出來。

    “哈哈哈!”

    李德民人未到,難得一聽的笑聲先至。

    大笑幾聲,他到了余天近前,拍拍他的肩膀,“余天啊,我昨晚想了一夜,覺得你還是會輸!你想想啊,這一萬雙襪子,平時我們整個銷售科,都要耗費將近三個月的功夫才能賣出去。你一個小小的年輕人,口出狂言說只需要半個月。我左思右想,還真不知道你到底能有啥辦法。”

    “李廠長,這話你先收回去。”

    余天也笑着說,“一切等半個月後再說。到時候,我會親自回來取走我的織襪機。”

    “行!那就到時候見分曉。”

    李德民大手一揮,又呼喚員工們,“準備好沒?準備好的話,現在就出發吧!”

    襪子都收拾好了,一摞摞的,包在包裹裏。

    余天和李德民告別後,也拎了兩個袋子,和大家一起趕赴火車站。

    進站後,列車剛好駛進。

    一行人上了車,放好包裹,分成兩夥,圍坐在兩個對面的車廂卡座中。

    余天和王東嶽坐對面。

    張小鳳坐在王東嶽旁邊。

    這次返程,比來時熱鬧。

    員工們對於出差都很興奮。李德民曾說,要是這次真能把這些貨銷售光的話,他們每個人都會獲得一部分的獎金提成。

    公款出差,喫的喝的會好一些。

    正值午間,王東嶽點了不少喫喝。

    光是鋁飯盒,就一人一個。

    飯菜沒啥太大的變化,還是兩道素菜,只不過是秦淮風味。

    “你叫張小鳳?”

    和王東嶽聊了一會兒後,余天看向張小鳳。

    “是...”

    別看張小鳳幹活賣力,說起話來,卻有些害羞。

    “你一個月工資多少錢?”

    余天喝了口熱水,放下杯子,又問。

    “十三塊五...有時候會少一點,最近廠裏效益不好。”

    張小鳳實實在在地說了出來。

    “你家裏還有啥人沒有?”

    余天好像查戶口一樣,問個不停。

    “喂喂喂!”

    王東嶽聽了半天,打斷余天,“表弟,你幹啥呢?別見色忘義!光顧着和女人聊天,也不管你這個表哥了?再說,你老問人家工資幹啥?難不成,你還要把我們的大力士給挖走嗎?”

    余天笑笑。

    簡單敷衍王東嶽兩句,便又和張小鳳聊了起來。

    問東問西,聊了半晌。

    張小鳳毫不隱瞞,將自己的經歷全盤托出。

    直至最後,余天買了一幅撲克牌。

    他拿在手裏熟練地洗了洗,擺弄整齊,放在小桌上。

    “張小鳳,來,咱倆賭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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