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了中秋能給自己放兩天假,嚴戎要死要活地趕了三天工。

    當他終於把筆記本的屏幕一扣,隨手摸了一把自己的頭髮——捋下來一把掉髮……嚴戎驚得頭皮都要炸飛了。

    他腦子裏瞬間合成了一張自己地中海髮型的照片。

    生不如死。

    嚴戎迅速站起來衝進衛生間,飛快地洗了個澡,然後給自己收拾了個包,裏面揣着一套衣服、運動鞋和擼鐵手套。

    他先去剪了個頭發,上文已表,嚴戎是個獵奇星人,所以他在cbd對面的巷子裏轉了個彎,看到了一幢古老到說發生過幾次兇殺案都有人信的老式洋房,上面掛着招牌,“華容美髮廳”。

    他獵奇欲抓心撓肝……還有另一個原因——今天是周天,他去哪個理髮店都得排隊,聞着燻人的劣質香波味一等就是兩三個小時。

    嚴戎走進去,不到半個小時,頂着個潑猴樣的毛寸出來了。

    人類總是在可以預判的時候不信邪。

    嚴戎只好又去理髮店排隊,聞着燻人的香波味,又想睡又頭疼。

    三個小時後,嚴戎頂着一頭酷哥寸頭出來,他在鏡子裏照了五六個來回,tony追着他拍照發朋友圈,被嚴戎拒絕。

    “哥們,我怕你給我上大眼瘦臉,再說了,我是人帥。”

    嚴戎一臉壞笑,配上這個髮型,小tony心砰砰跳。

    趁着tony尚在向他提出加微信前含羞帶臊的準備期,嚴戎趕緊溜了。

    他打算去健身房,因爲在洗澡的時候,他發現自己不僅掉頭髮,原本還隱約能看到雛形的第五、六塊腹肌已經完全消失。

    “我死也要帶着我的腹肌進棺材。”嚴戎對他的私教這麼說。

    私教撇撇嘴,“可你的卡今天就到期了,你還續我嗎?”

    “……不續。”

    一年三萬八,他突然覺得死在一灘脂肪裏也未嘗不可。

    私教笑了笑,走到一邊扯了張宣傳單在背面寫起來。

    嚴戎跑了半個小時步,覺得他的肺快把他的心臟錘炸了。

    “哥,我給你寫了個運動計劃,你也不太需要減脂,但心肺功能不太行,建議一週五次左右夜跑,五次左右的意思是四次和六次,不是三次及三次以下。”

    私教把宣傳單寫上字的那面小心地折起來。

    “夜跑啊……”嚴戎沉吟。

    “那就晨跑。”

    “還是夜跑吧。”

    “練腹的視頻我打包盤給你。”

    “那個,謝謝你。”作爲一個私教您也太無私了吧。

    “不謝,畢竟我也不想看到帥哥變成大胖子。”私教笑眯眯地說。

    凌晨十二點,嚴戎從健身房出來,他查了一下路線,不遠不近,正好五公里,於是他決定從現在開始他的夜跑生活。

    俗話說,夜跑是一件非常危險的事情,人隨時可能被夜宵攤打劫走。

    嚴戎過五關斬六將,接連闖過燒串攤、海鮮小炒、串串香等等……他被脆皮五花肉攔住了。

    他沒喫過這玩意兒,最近好像還很流行。

    賣脆皮五花肉的大哥坐在小推車後面抽着煙,面前擺着剁肉的木墩子,一把疑似砍刀紮在木墩子上,在夜色中寒光爍爍。

    煙霧朦朧了大哥的臉,頗有幾分江湖氣質。

    他和大哥大眼瞪小眼兩分鐘後,大哥操着一口本地口音,“你買不買啊?”

    “買買買,來半根。”嚴戎掃碼。

    大哥哐哐哐一頓剁,給他裝在一個粉色的上面還畫着小豬佩奇的紙盒子裏。

    嚴戎端着小豬佩奇過了馬路,正好有個花池,他住的這片都是這種寬邊的花池,他一腳踩在花池上,半蹲半站着開始啃五花肉。

    也不知道這肉炸出來多久,脆皮硬得扎牙牀子。

    嚴戎一臉扭曲夾雜痛苦嚼着嘴裏的五花肉,脆皮像小石子又像小刀子在他嘴裏耀武揚威。

    他第一次覺得喫飯是這麼痛苦的事……或許不是第一次,但他一向記喫不記打。

    他喫着喫着,視覺左下角多了一隻自行車前胎。

    輪胎裏的鋼線和路過的車燈合作,晃了一下他的眼睛。

    嚴戎有些不滿地扭過頭,五花肉滿嘴追殺他也罷,怎麼還有自行車和他搶站位。

    “高高高……”脆皮和辣椒麪一起攔住了他的舌頭,他知道自己的表情一定很精彩。

    說不定還很跳脫。

    高椽推着共享單車,夜風從他額前溜過,帶動額發輕輕地搖晃起來。由於他揹着路燈光站着,所以只有一個清俊高瘦的輪廓。

    嚴戎心癢起來,他又想追了。

    “嚴青革。”掛着高級男聲autotune的……秀水姑奶奶。

    “高,”嚴戎梗着脖子嚥下嘴裏的五花肉,先疲憊地嘆了口氣才說,“高老師您怎麼在這啊?都這麼晚了。”

    “嗯,我是個喜歡熬夜的中年人。”高椽笑得很清淡,他肯定不知道自己笑起來又好看又溫柔。

    知道自己笑起來好看的人,大多會笑得很刻意,或者說,很油膩。

    “那個…”嚴戎手裏握着竹籤,姿勢有點懸疑氣質。

    江湖大哥的竹籤也比普通小喫攤上的更凌厲,如果手勁大點照脖子這樣肌肉層薄的位置去,估計能作爲兇器。

    ……脖子。

    高老師的脖子在夜風和背光中,白淨,修長,連青筋都在展示俊美,足以讓吸血鬼的老祖宗德古拉氏爲他掀開哥特風的棺材板。

    嚴戎張了張嘴,想說什麼。

    “好喫嗎?”高椽問。

    嚴戎把嘴合上了。

    好喫嗎?還行就是容易受傷。

    不好喫嗎?比起對食物的評價更像是在拒絕。

    於是嚴戎沉默着用“兇器”紮起一塊脆皮五花肉,用剛擼完鐵顫顫巍巍的手伸向高椽。

    高椽低頭咬走了那塊看似純良無害的五花肉。

    然後他板着臉嚼了半分鐘。

    然後他皺着眉嚥了下去,說,“我知道你爲什麼這個表情了。”

    嚴戎笑得頑劣,“疼嗎?”

    “你賠嗎?”

    “賣這玩意兒的大哥就在街對面,你去找他吧,”嚴戎比劃了一下,“他有這麼長一把刀。”

    “算了。”高椽笑了笑。

    “高…椽哥,你怎麼這麼晚還在街上?”

    真的很晚,已經凌晨兩點半,夜宵攤攤主們都開始哈欠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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