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雪聽着,目光流轉,心裏跟着思忖起來。葉流芳識趣地低下頭,看着茶杯,像什麼都沒發生一樣。

    不約而同的靜默讓屋內的空氣又冷了下來。

    謝明懿感覺寒雪正似有若無地瞧自己,放下茶杯,一隻手撐着臉一隻手抱在胸前,盯着寒雪問道:“你看我幹什麼?”

    被他發現後,寒雪也不隱瞞,搭在葉流芳的肩上,恍然大悟一般笑着,“想起之前有關無霞的一件事,原來一直想不明白,現在卻醍醐灌頂。

    兩年前,我與她一起保一個北境巨賈的命,那次任務有將近四個月的時間。後來那富商願以五萬金,請她留下做他的妾室。那時她只餘兩萬金的債務,若應下,也就不必再過刀口舔血的日子。

    沒成想她沉默良久,仍是拒絕了。她說她總要爲自己做回主。自那時我才知道,原來她每到一處必求的平安符,不是爲她自己而是爲一位將軍。

    也難怪每次都會加一句家國平安。”

    謝明懿垂下眼,星辰一般的眼眸溫和下來,深沉的像一池潭水。望着碧綠的茶湯,他輕輕問道:“護衛家國安定的將軍有很多,是哪一位呢?”聲音就像懸在杯中的碧葉,不上不下,臉上似笑非笑。

    寒雪輕輕挑眉,她難得見到侯爺這樣,忍不住有些打趣道:“原來只說是一位出身世家的將軍,而且已經有嫡妻,我還替她而可惜。現在知道了,那位將軍在江南休養,起先住在汀蘭巷的侯府中,如今嘛...”

    話說到這份上,在場的人自然都明白,寒雪也不用再說下去了。

    謝明懿剛要帶上笑容,眉頭卻又跟着皺起,最後只緩緩嘆了口氣,轉而地望向窗外。

    葉流芳見狀也收起了笑,關切地問道:“侯爺可是有些不適?”

    他搖搖頭,撥弄起扳指,緩緩靠在窗沿上,看着窗外搖晃的樹葉。既是這樣,葉流芳也不再多問。

    寒雪看着白落行忙來忙去,自己得下空閒心裏高興,捉住葉流芳的一隻手認真玩起來,時而點點手心,時而摸摸手指。

    懷中玄鐵製成的絲線忽然從袖中掉下,她忙鬆開手,將東西從地上拾起。寬鬆的衣袖被捲起,細白的手臂上佈滿了深淺不一的疤痕。

    謝明懿瞥見,不禁問起來:“這些都是在照夜樓留下的?”

    寒雪聽了一愣,但很快明白過來,也不遮掩,將胳膊展示在他面前說到:“人命生意自然需要動用刀兵,無霞那樣的,身上的傷只會比我更多。”說完順勢一甩,衣袖就順從地落下,只留下一雙細膩白皙的雙手露在外面。

    謝明懿喉頭微動,終究是什麼也沒說。倒是葉流芳心疼似的皺起眉,飲完手中的茶,便緊緊握住寒雪的左手不肯鬆開。

    謝明懿閉上眼,蹙起的眉仍舊沒有鬆開,又問寒雪:“若現在把你帶到無霞面前,你能確定認出她嗎?”

    “不能。”

    聽到這話,謝明懿驀地睜開眼,“不能?”語氣跟着重了。

    葉流芳也驚了,轉過頭看向她。

    “不能,我已經許久未見她,只約略記得身形聲音。”寒雪聲音漸漸低了,但依舊很堅定,右手輕輕搭在小腹上看着謝明懿,“侯爺也不必要我去指認,她既然瞞着你,等到願意時自然會說。我雖不知侯爺是如何認得她的,但我知道她在江湖上還有恩怨未了,侯爺還是應該好好思量。”

    謝明懿斜睨着眼,打量着她,冷笑一聲,說道:“罷了,你們好好休養。我回京之後,付竹苑會由他人接手,也不必再去那裏。這裏仍會留下暗衛護衛你們的安全,之後謝永會送來幾個丫頭。如果有事相告,寒雪知道規矩。”

    一轉眼又是正午了,日頭最盛的時候,白落行拎上錢袋子,唱着小曲兒,從正門出去了。

    謝明懿也站起身,準備離開。葉流芳要起身去送,寒雪扶着他站起。

    走到樓下,謝明懿止住了他們,“你們好好休息,保養自身,來日方長。”他們也不辯駁,默默望着他們離開。

    院子裏的大門輕輕關上,葉流芳低下頭,笑着溫聲質問:“你竟然都不告訴我。”說着將她罩在斗篷裏,緊緊環住她的腰身。

    “也是昨日我覺得不適,請白落行來看了才知道的。”寒雪輕輕靠在他身上,任由他抱着自己。

    松竹翠綠長青,菊花芬芳可人,院子裏一片好景。

    路上擁堵,回去的時候,馬車走得慢些。謝明懿在馬車裏坐着不說話,雖然神色平靜,但眼角眉梢盡是心事。

    謝永看出來,試探着小聲說道:“屬下覺得,既是這樣主子大可以把徐姑娘留在身邊,畢竟這樣厲害的殺手多少有些用處,而且也可安頓下她的生活。”

    謝明懿擡眼看向他,喉結微動仍是沒有說話,斜靠在車壁上垂下眼。

    謝永心裏一驚,轉而一笑,繼續說道:“當然,如果主子實在介意徐姑娘的過往,也不必非得留下她,自有更好的人可以用。等我們去京城時給她多些錢財,也不枉她對主子這麼多年的一往情深。”

    謝永極力把話說的小心而周全。謝明懿沒有動,也沒有反對,只是安靜坐在那裏。想來主子是這個意思了,謝永心裏有了盤算,輕聲說道:“既然如此,屬下回去就安排起來,一定辦的妥帖。”

    眼看事情辦妥,正當他要舒一口氣時,謝明懿突然幽幽地補上一句:“阿永,我什麼時候說不想要她了。”這口氣差點就堵在他胸口了。

    “我想把她娶回來做妻子。”謝明懿一本正經地說。

    這一嚇,這又差點把謝永給噎過去。他恍惚間覺得主子是不是受什麼刺激了,他只好笑着說:“主子這件事是不是有些草率了。”

    謝明懿看着他,知道他是被自己嚇到了,突然笑出來。“是有些草率,但我也確實有這個打算。”他理了理衣服,端正身子坐着,恢復往日一貫鎮定自若的神色。

    謝永知道,主子沒有開玩笑,立刻正了正神仔細聽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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