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你呀我啊 >第11章 第十一章季夏相逢,仲夏別離(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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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記得高三開學,揹着原封未動的沉重書包和踩點趕完的作業返校那天,老師正言厲色地說:“高考是豬圈,出去做人,出不去繼續做豬。”

    ——遇到數學我就不想做人。

    足以體現我對這玩意之抗拒。覺得難,作業總放在最後做,加上其他科目有優勢,目標不高,爭取過及格線就成。

    當時有人說,你當年考進來分不低,怎麼這種題都不會。

    還有人說,女孩子讀那麼多書沒用,畢業就出去找份工作吧。

    餘禮不一樣。

    他教得那麼認真,我不認真學簡直是種罪過。有他在,多少能體會到點解題的樂趣,僥倖蒙對的選擇題試着倒回去重新做幾遍。

    蟬鳴響起的時候,時間彷彿按下加速鍵,一天一夜,一週一月,轉瞬而逝。

    接連而來的各種考試,堆積如山的習題書本,抽屜角落用完的筆芯。教室裏新印刷試卷的油墨味,混合着煮雞蛋的味道。廣播裏放的情歌,匆匆的步伐。

    披星而起,戴月而歸,早起的理由不再是想喫燒鵝瀨粉,習慣晚歸時與餘禮在教學樓下的不期而遇,同走一段路。課間短短的十分鐘成了續命的十分鐘。

    每週五依然奔去小書店,和學弟學妹搶數量有限的漫畫雜誌。只不過忍住一頁不看,壓在箱底等月假一起帶回家。

    記得最後一次去圖書館的時候,我沒注意到對向來的人是餘禮。我往左,他也往左讓;我往右,他也往右來。

    我只當那同學在讓我,於是再往旁邊繞,他抽走我手裏的筆記,我才擡眼看,再往前走幾步就是敞亮亮的玻璃牆。

    那天餘禮問我想好考哪間學校沒。

    我說沒想過,考完出分數再說。分高我挑學校,分低學校挑我。

    記得又是一年盛夏,牆上的倒計時從百至零。

    排着隊穿過熟悉或陌生的老師們,進考場等待開考那一刻,想到的不是某個知識點,而是我好像沒和餘禮說加油。

    12

    於我而言,高考那幾天平淡到不可思議,與平時的月考沒太大差別。若說有,差別只不過是放下筆的那一秒鐘,一羣少年就這樣和年少告了別。

    最後那天,卷子碎片紛紛揚揚地落下,鋪了一地,校園裏人聲鼎沸。我站在樓下看了幾分鐘,然後繞着校園走了一遍,食堂,小賣部,書店,圖書館

    路上遇到很多同學,說了很多句‘走了啊,拜拜’。最後在操場邊上靠着雙槓,想我爸還有多久纔到。

    突然有個冰涼的物體貼上我的手臂。我一激靈,回頭看見了餘禮。

    當時我不明白那一瞬間的感覺是什麼。如今覺得那種感覺就像是,跳躍的時間踩空了一步,朦朧的心動有了光影。

    “雪糕,喫嗎。”餘禮說。

    隔了一會,我說:“謝謝老闆。”

    他沒問我考得怎麼樣,我也沒有提。

    沒有談天說地聊未來,只是咬着雪糕,坐在雙槓上,看夕陽西下,看黃昏暮色。

    三年裏看過無數次的夕陽晚霞,那天的卻格外美,印象格外深刻,溫柔而繾綣,又帶着些許孤獨。

    13

    餘先生以爲我這個榆木疙瘩到了大學纔開的竅。其實並不是,或者說不全是。我一直沒告訴他,從考完那天開始,我連續三天做了關於他的夢。

    有天驚醒後只記得主角是我和他,我們在同一個地方聽課。再也睡不着,潛藏在意識深處的某些情緒,一旦浮現就任性地不願再回去。

    我索性爬起來,通宵看完攢了一年的漫畫雜誌。像只王八似的,彷彿不去想,就能當做沒想過,它不存在。

    看完所有想看的小說,追完全部想看的電視劇,我甚至還拼完了家裏壓箱底的三套1000塊和三套500塊的拼圖。

    查分數的那天,我媽一面一大早把我喊醒,一面又擔憂我太緊張,在我耳邊三百六十度圍繞唐僧唸咒。

    “別害怕,考的怎麼樣都沒關係。”

    “大學了,遇到喜歡的男孩子想談戀愛就談。不過媽提一句啊,不可以把自己嫁到外省去了”

    我媽說那些話時,我立刻想到某人。千瞞萬騙還是沒騙過自己,心底有個聲音清清楚楚地說:卿雲,你不對勁。

    餘禮查分的速度比我快。我剛進到頁面,我家和他家那個q羣就叮叮咚咚地響起來。我瞟了一眼,那分數真是穩如磐石啊

    餘阿姨還在艾特我,說雲丫頭起牀了可以查分了。

    我:“”

    原本不緊張的,那刻卻不敢看了。

    我輸好密碼,把手機丟給我爸媽,視死如歸地交代說他們看吧,考好了歡迎報喜,考差了保持沉默,謝謝。

    然後安靜了足足兩分鐘。

    不要問我爲什麼知道,問就是我一直盯着牆上的時鐘。

    如果不是我的手機從我媽手中跌落在地,碎裂聲音清脆,如果不是我爸喃喃地說祖墳冒青煙,我真以爲考砸了。

    忙裏偷閒地想象過幾次我高考考得不錯,爸媽會是什麼反應。

    他們會覺得不可思議吧。我總是和他們說數學考得怎麼樣,很少說除了數學之外的其他科考得其實相當ok。

    但彼時的我什麼歡喜快樂都感受不到,什麼裝十三吹牛皮的念頭都沒有。

    腦子裏只盤旋着一個念頭:我的新手機!它屏裂了啊啊啊啊!

    14

    仔細想想,每逢大考我彷彿好運buff自動生效,貴人運極強。

    單說數學,中考那年老班押中題型。高考那年有餘大佬相助,讓自斷一條腿的我成功站住了,還能瘸着走上幾步。

    結局已定,我媽開始不講母德,在羣裏詳細地描述了手機事件的全過程。我爸助紂爲虐,附上了幾張偷拍的照片。

    從我窩在沙發上鴕鳥式埋抱枕,到心無旁騖地盯時鐘,再到面對牆角捧着手機長蘑菇的過!程!詳!解!

    我真無語凝噎了當時。說就說,您二老以爲您家女兒不要臉的嗎?

    眼瞅着我媽還在興致勃勃地扣字,我自暴自棄地後發制人。

    我手速快:“我和手機總要裂一個。我沒裂,是因爲它替我裂開了。”

    我要臉,但我能說不要就不要。

    一排排的微笑表情中,我看到餘禮那條,鬼使神差地跟着也發了幾個。

    或許因爲我家網速沒他家的快,亦或是發的時機不太對,我那條消息恰好夾雜在餘阿姨發出的兩張圖片的中間。

    第一張端端正正地坐在臺式電腦前,只能看見背影。

    第二張他微微回頭,有些詫異。

    我來不及撤回,第三張照片“叮咚”一聲彈了出來。

    他看着鏡頭,笑意分明。

    帥哥是大帥哥,我那排死亡微笑夾雜其中很是突兀。

    我呆了呆,按下保存,心跳有點小加速,立馬遁走。分班後見得少了,再加上我當時居心不良,免疫力直線下降。

    這人本身氣質偏冷的,不笑時十成十的距離感,有六七分像舞臺那些只可觀望遙不可及的偶像。可笑起來,再不偏不倚地直視着那就是偶像面對面和你sayhi,不是顏狗都一眼心動的程度好吧。

    偏生這時餘禮的消息追過來,“畢業典禮,老樣子?”

    不早不晚的,在我心臟上踩腳油門!

    默默地消息置頂,設置特別關心,然後遵循着最最最平常的聊天習慣,發出高考後我們之間的第一條消息。

    我說:“好啊,你大概幾點出發?”

    我們知道那是我們高中時代同坐的最後一趟車。我們不知道,那是之後半年多的時間裏見的唯一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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