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景鳳止戈 >第三章 入南風閣
    紅牆綠瓦,雕樑畫棟,怪石林立,曲水流觴,整個院裏大半都是池塘,留下的立足地只有石橋跟一些空地。和清冷的天玄派不同,這裏一切都是富貴堂皇的模樣,然而樓聞墨只確信自己誤入了賊船。

    沉默的看着何亦寒在旁邊興致勃勃的介紹,跟外面不同,在這裏的何亦寒就彷彿解開了什麼枷鎖。面對意氣風發的師弟,直到走出南風閣的大門,樓聞墨都沒有選擇多說什麼。

    “我記得,你說的是帶我看幫會。”一路除了偶爾迴應都保持安靜的樓聞墨終於開口。

    “是幫會,也是用來收集消息的雅閣。”何亦寒眉眼彎彎,臉上還未褪去少年的稚嫩,依舊是一派天真。但從那張薄脣裏吐出的話語並非如此,它們帶着十足的攻擊性,敲打有心者的心房。

    “夾在書裏的那些葉子,是隻有西平王治下紅土才生長的植物,我想師兄應該是自邊境過來的,一路上來回瞧着也發覺了吧。”

    “亂世將至,諸位王侯多有反叛之心,上面那位裝傻充愣躲過一時,卻不可能躲過一世。”

    “同門大多隻在意百姓和自己的道,對這些變化並不敏感,那師兄又是爲什麼要跑去摻合進裏面?”

    “現在消息最靈通的,是青樓賭場之流還有成氣候的乞丐組織,只有前面這個勉勉強強能拿來一用。”

    “樓師兄你說,我們怎麼不能這麼做呢?”

    滿臉得意炫耀的何亦寒受到驚嚇,眼睛瞪的滴溜圓,半想小臉都包裹在了樓聞墨披上的一身潔白道袍裏。和之前運籌帷幄略帶野心的模樣不同,現在的小道長滿眼都乘着震驚。

    “小孩子家家的,整天想這麼多容易長不高。”真正肆無忌憚的是樓聞墨,無所謂情況便直接上手。

    “我可以隨了你的願入南風閣,但進南風閣的不能是樓聞墨。”哪怕本質上只是買藝,也不該跟天玄派的道長聯繫在一起。

    等等再次青天白日踏進南風閣時,樓聞墨換了一身書生們喜好的青色長衫,眼睛上裹了條同衣服顏色的青紗。那邊遠遠望去,就算是熟人認出一二,也僅會覺得自己看差了。

    “天玄的樓聞墨樓道長已經回去了,現在站在這裏的,是南風閣的墨色公子。”樓聞墨在有了自己的花名後,這樣對何亦寒強調。

    何亦寒雙眼亮晶晶的圍着氣勢大改的樓聞墨轉悠,感慨着閣裏姑娘們的手藝。

    人生地不熟的樓聞墨眼瞧何亦寒飛速融入人羣,和身邊人熟稔的打打鬧鬧,乾脆閉了嘴。反正他同意進南風閣,純粹打算借幫會的勢與人脈省下情報錢,好分析形式做準備。

    “何師弟,我怎麼瞧着,你看起來很想知道戰爭真正的模樣。”把兩位師父的清高姿態學了個十成十的樓聞墨微微垂頭,臺下無人知道他撫琴時,還不忘分心與身邊人說話。

    跟第一天加入,便被南風閣的幫主要求走馬上臺,表演拿手才藝的樓聞墨不同,何亦寒作爲幫會大事不管的長老平常竟然還挺悠閒的。

    畢竟何亦寒的那張臉實在太嫩了,沒什麼能拿出手的才藝不說,光看着都覺得有罪惡感。再加上幫會里左右逢源,大多數都能聊上的關係在,選來選去還是被推到專職招人的工作上。

    “樓師兄是我第一個招攬成功的,現在開門紅都有了,第二個第三個肯定也不遠了!”何亦寒的臉上多少流露出真實的孩童神情,是跟南風閣格格不入的人。

    只能說劣勢跟優勢都在於瞧着實在太嫩了。

    既然入幫了,就要按照南風閣的規矩幹活,比如說上臺展示自己。

    至於第一次上的樓聞墨會怯場嗎?那當然是不會的,他早就習慣了練琴時有很多聽衆。要知道天玄派也不大,在山頭練琴時大家前後左右都聽得到,所以樓聞墨的琴技可謂是摧殘着同門的耳朵成長起來的。

    樓聞墨的琴技在那些聽慣了的紈絝子弟們耳中品不出來什麼,他們來這裏的重點也不是聽曲,更多的還是可意會不可言傳。

    作爲北城裏唯一一個正八經的純雅閣,還有着要權要錢要文采的客人門檻,因此能進入南風閣的人都覺得自己挺有面子的。

    對於這些,樓聞墨選擇不發表感想。

    南風閣自有一套用來偷聽收集情報的工具,那就是建造之初就在房間中鋪設好的管子,想找到他們的話,除非把整個屋子都掀了。

    在南風閣非經營期間時不時能練習琴技,加上後院子空曠非常每天可以在那晨練,更別提經常帶零嘴過來的何亦寒。

    單隻說這些,就讓樓聞墨宅的挺舒坦。

    日子一天天過去,平靜的彷彿被警惕了數十年的亂世還是沒有多少開始的苗頭。偶爾樓聞墨覺得暴風雨前還挺安靜的,那些勾心鬥角的人人與事就會告訴你一切都是錯覺。

    不管怎麼說,私底下的那些暗潮洶涌,各勢力的交手,讓初出茅廬沒多久的樓聞墨大開眼界。

    “他們看上去都沒正事,真的好閒。”拿着資料看的何亦寒說出了大多數人的心裏話。

    “這些可算通敵叛國?”

    “不算吧,雖說前面說是分封的異姓王們,不過他們的封地本質上還算皇帝的土地?”

    “天高皇帝遠的,這裏皇帝還沒什麼勢力,就算想指揮恐怕有心也無力。”路過的幫衆聽何亦寒說話,就接了一嘴。

    “通敵叛國要通的是別的國家,看異姓王這邊,最好選的果然還是清君側。”樓聞墨正聽着新消息,順口也接了嘴。

    “說起來華大哥出門做完事情了,說最近就回來,我們好不容易建好的南風閣沒告訴他,等回來發現不會被他掀了吧?”何亦寒趴在桌上憂心忡忡,當初開南風閣時並不是所有人都同意的,不少人不理解也懶得管,現在才能順利被想做點什麼的幫主定下。

    南風閣的規模挺大,每日來來去去的客人卻是不多,這多虧了爲了開張時爲了拔高格調,要求客人必須滿足有錢,有權和有才華,這三者中的其中一條。

    白日的南風閣只是普通園林,就像北城一般毫無特色,可到了晚上就不一樣了。

    地上星星點點難以連接成線的燭火,比不得天上的星月。這座城池是藏匿在黑暗的龐然大物,夜晚的行人們幾乎只靠着清冷的月色來回。

    在這沉默的黑暗中,卻有一條几乎與白天無甚區別的街道。這裏的人羣熙熙攘攘,是無數火光做成的,與青天白日滋味不同的另一番熱鬧。

    整條街大多數地方都是紅火的,僅有少數人會去往街道的盡頭。在這裏,每一位入門的客人,都會被投以羨慕的目光,是與前面的大紅色全然不同的另一方世界。

    前街的熱鬧到了這裏,就像是過了一層無形的厚實牆壁,各種聲響都聽不得清了。可這裏並非全然的安靜,取而代之的是略帶清雅的紙醉金迷,是不能比較,全然不在一個檔次上。

    白日主人家已是不在意的精緻紋路點綴着園林各處,哪怕是一根筷子也別有乾坤。站在九曲迴廊上往下看,有成羣結隊的錦鯉自蜿蜒的石橋下游過。被修剪的果樹花叢間,馴養的鳥兒們不懼人羣,淡定的站在不同式樣的金貴鳥籠中,時不時會跟樂師開嗓合奏。

    但要說最美的,還是像主人,又像客人一樣住在這裏,來來去去的美人。和這條街一般,他們自然也有高低之分,在園林的中後位置有一個半圓形的舞臺,能上去作爲主角表演的,無一不是客人們願以千金買一回眸的人物。

    有了美人,自然要有配得上的存在,所以這裏真正的主人總是備好了美酒佳餚。

    美酒,佳人,這裏是歡場,更是說書人口中被傳唱的人間天上。

    哪怕現在只是南風閣高層們眼中的雛形,在別人眼裏已是不一般。

    “也只有這南風閣,能讓身家不同的我們坐在一起了。”另一邊怎麼看都像狐朋狗友的探頭過來,瞧着也是非常熟識的模樣。

    “誰讓這南風閣的客人裏,財或才總得佔一樣呢。”新進來的人是一身俠客裝扮,路過畫風不同的三人時隨口接話。

    “是極是極!”

    “兄弟你怎麼稱呼,來一杯?”

    這邊氣氛正熱絡,舞臺上的人已是換了一位。

    樓聞墨就是這時上臺的,他一身青色長袍袖口上繡着翠葉的紋路,比起隨時可以更換式樣的衣服,最惹眼的還是那條故意拿來矇住雙眼的青紗。

    一根根翠竹凌亂卻有序,迎合着院子的風景,由繡娘一針一線縫成的植株栩栩如生,在這樣美麗精緻的屏風前,引人入勝的琴聲悠揚而起。

    院子裏的鳥雀迎合着樓聞墨指下的琴音,風塵僕僕的俠客板着臉進門,看到的就是鳥兒們隨琴而舞的身影,和明明是臺上獻技,卻全然忽略他人獨自沉浸琴裏的那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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