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景鳳止戈 >第二章 師弟何亦寒
    太陽昇到正上方時,樓聞墨和其它糧草兵小隊終於前前後後靠着多數人的雙腳跟大軍匯合。營地外的小兵們精神抖擻正在歡騰,和他們形成張明對比的,是遠離戰場上零零碎碎看上去多少有點失魂落魄的江湖人。

    很明顯,士兵們給那些沒有直面過戰爭有多殘酷的江湖人好好上了一課。

    軍營裏不讓騎馬,所以樓聞墨早早就先下馬,把繮繩交給跟在身邊的友人。拿着兩匹馬繮繩的友人聳了聳肩,轉身去跟用複雜目光注視着他們的江湖人們匯合了。

    樓聞墨回營地的第一舉動就是鑽進大帳,這裏已經集中站了很多人。跟一布之隔輕鬆的氛圍不同,裏面的氛圍嚴肅異常。

    “各位都收到昨晚的傳信了。”坐在最裏面的人身上穿着比其他人更爲精緻,也更爲輕薄的鎧甲,無人敢於擡頭對視。

    年輕的帝王對樓聞墨的到來毫無反應,他不是第一個,也不是最後一個,沒必要還特地喊一聲。他只是用自己帶有極大壓迫力的目光一一掃過在場衆人,昭示心情不怎麼樣。

    “今日讓將士們休整一天,鳳君們帶着那些江湖人先行啓程,大軍明日開拔。”

    知曉自己要做什麼的樓聞墨低頭,現在另一邊正情況不明,唯一知道的是北方易守難攻還沒城破。幸運的以戰養戰不需要抽調四方士兵,這邊的軍隊是雜糅幾國一口一口吞下的,也就是說北方駐軍並未薄弱。

    在這種情況下讓謀士先行,大軍緊隨其後也不妨事兒。

    待樓聞墨自營帳裏出來,友人已經在火堆旁跟士兵們打成一片,大口喝酒大口喫肉的好不快活。

    “聞墨!”瞧着樓聞墨到來,他眸子亮晶晶的舉起酒罈招呼,作爲被叫的人,樓聞墨自然走過去,還接住酒罈飲一口。

    “好酒。”跟喝再多也就耳紅脖子粗,實際上還清醒着的友人不同,不善飲酒的樓聞墨選擇淺嘗截止。若是沒有北邊的事情還好,這馬上就動身了,他多喝酒會耽誤事兒。

    跟身邊人打了招呼,樓聞墨和友人去取各自的馬,一路上將要做什麼說了個徹底,到了無人處樓聞墨才轉身,他問。

    “此次出征不知歸期,可隨我一起?”

    只聽那劍客全然沒有思考的無縫回覆。“自然。”

    樓聞墨瞧着他,彷彿瞧到了幾年前剛下山,正要遇見他時的自己。

    數年前的天下只隱隱有戰亂的念頭,上層人的鬥爭除了徵兵,很少會波及到百姓底層。剛成年的樓聞墨從明面上的道童身份,轉爲正式被師父收下的弟子。

    樓聞墨的師父是天玄派維思一脈的長老,整個門派原本坐落在一段無名山脈上,前後沒有什麼人煙。後來天玄派慢慢發展壯大,山腳慢慢的也有了人煙,從一羣流民的安身之所開始,逐漸變成規模龐大的村落。

    天玄派的弟子有被送上來學武的,也有在外面撿回的孤兒。像是樓聞墨,就是他師父出門遊歷時帶回來的,跟着迴天玄派時已能記事。

    跟大多數內門弟子唯一不同之處,大概就是樓聞墨其實有兩個師父,一個教他習劍,一個教他學琴。

    大概是身處深山,由門派師父們言傳身教,天玄派的弟子們大多性情清冷,雖說追求的道不同,可一個個的難得有什麼壞心思。

    當然,如果真的出了壞筍,被天玄派知道了查清楚後,不需要別的門派出手,這羣君子會第一個響應跑去千里追殺。

    如果查清楚後發現是被扣上污名,就算天下人不信,也會前仆後繼去砍拿同門擋槍的人。

    “天玄派的道長們啊,就算心裏真的不以爲意,裝也要裝的像個好人。”有人這麼感慨。

    “你說的難不成是塵寰一脈?”初出茅廬的少年好奇接口。

    “呸呸,說什麼壞話呢?塵寰一脈的道長們是真就奔着要羽化登仙去的,那可都是一等一的仙人。我碰到過一次的,咱也不知道怎麼說啊,看着是冷冰冰的,可不嫌棄咱髒啊。”說的人一臉嚮往。

    “別想嘍,那可不是我們這些老百姓能隨意接觸的人。”有人搖頭打斷妄想。

    “害,我就是想想。”被打斷的人也不惱,嬉皮笑臉的模樣一看就是關係非常好的。

    坐在茶樓裏,完全初出茅廬的樓聞墨就這麼聽着,眼睜睜看着那些人的話題歪到各路新鮮出爐的幫派上了。

    江湖上各種幫派很多,昨天還蒸蒸日上,明天就了無音訊的更是不少。勢力大的常青樹就那麼幾個,時間久了,這些都是能在茶樓裏從別人話語裏輕易聽出來的一兩消息。

    十八歲的樓聞墨才被師父放下山歷練,小包裹裏放着盤纏,一路上還遇見過幾個小偷。至於土匪當然是沒有的,周邊經常有天玄派的弟子們出門歷練,出現的土匪早就被拔乾淨了。

    “都是囊中羞澀惹的禍。”當時給樓聞墨講解周邊勢力的師兄一臉往事不堪回首的表情,又拿出小零嘴來誘惑,成功打消了樓聞墨對此深入瞭解的想法。

    在師兄想到什麼說什麼,一個詞一個詞往外蹦的講解中,樓聞墨露出似懂非懂的表情。就算和話少的師兄們呆久了,練就擴句能力十級,那樓聞墨也做不到無中生有啊。

    出了天玄派附近,有事情要做的師兄就留下樓聞墨一個人在街道上轉悠,左右找酒樓,找客棧的基礎江湖生活技能已經教完了,可以放手讓人自己出去溜溜了。

    全然沒想過師兄這麼做是不是有點不負責的樓聞墨非常乖巧,乖巧地跟一心自己浪的師兄道別,乖巧地開始遊蕩,然後迷路。

    不算皇帝居住的盛京,四大城池中相對荒涼的只有北城,它們的城池規模是差不多的,唯獨百姓的精神面貌差遠了另外三個。

    江湖人都知道天玄派的道長們愛穿道袍,初出茅廬時一個個跟小白兔似的一樣好騙好忽悠,同樣也護短。

    不遇上沒什麼,但是遇上同門被欺負了,先不問原因,上去就是打完了事。

    但是拐騙道長,教清心寡慾的道長做壞事這件事,真的讓一些江湖人覺得非常有樂趣。這大抵就像在白紙上作畫,看到它被自己塗抹的五顏六色後會覺得有成就感一樣?

    不管怎麼說,初次下山的樓聞墨除了對盤纏日漸減少的擔憂外,暫時沒什麼煩惱。

    需要行俠仗義的事情沒怎麼遇見,就看了不少成親的熱鬧。吹鑼打鼓的紅火場景讓從沒見過的道長站遠了好奇瞧着,也給安靜的北城多加了幾分豔色。

    樓聞墨就是在這裏遇見只比自己小兩歲,但因爲跟着師父在外跑,所以從入門到現在都一直沒回過天玄派的師弟的。

    跟對世界一知半解的樓聞墨不同,被師父帶在身邊,走南闖北時不時被丟下的師弟更懂得什麼叫江湖。

    “福生無量天尊,師兄好,我是何亦寒。”小道長臉上的嬰兒肥還沒消,跟門派裏的冰山師弟們不同,帶笑的雙眼裏都是狡黠的光。

    “福生無量天尊,我姓樓,名聞墨,師長還未給我取道號,何師弟隨意從中取一字又或直接喚我師兄即可。”樓聞墨一板一眼的拱手。

    “那就是樓師兄了。”少年還處於變聲期的嗓音聽着多少有些沙啞,能聽出對方的歡快。

    這是相當疏離的稱呼,樓聞墨聽出來了,又不以爲意。即使大家是同門派的人,沒有交集也跟陌生人無異,一見面就熱情點滿才奇怪極了。

    這次二人之所以能在北城遇見,全數歸功於何亦寒的師父,又雙叒叕的不打招呼直接走人,留下早就習慣了他失蹤的何亦寒在租下來的小院裏。他人走了,何亦寒每天可以少做一份飯,結果是成功推遲了自己出門採買的時間。

    每天上街閒逛的樓聞墨,便是在這個時候遇上了精打細算出門買菜的何亦寒。

    “北城的治安很好,不少朋友也在,我們還成立了一個幫會,樓師兄若是無聊缺錢的話,不如來我們幫會幫忙做做事兒?”何亦寒不知想到什麼,腦筋一轉對樓聞墨發出邀請。

    “要我做什麼?”樓聞墨瞧着何亦寒的表現,總覺得有些不大對。

    “因爲幫會里的大家都缺錢,所以好友就弄了點營生賺錢,不需要樓師兄做什麼,只要彈琴就好了。”何亦寒眨巴眨巴眼睛,滿臉都是長輩喜歡的乖巧模樣,可惜他現在面對的人是就大他兩歲,還不熟的樓聞墨。

    “我考慮考慮?”

    雖然這麼說,盤纏快到底,囊中羞澀還不知道怎麼賺錢樓聞墨終究還是答應了入幫。被髮了幫派腰牌後,何亦寒帶着他熟門熟路的在小巷裏穿梭,終於到了一片隱藏挺深的街道上。

    和主道上的人來人往不同,這裏的街道兩邊都掛着紅綢,卻十分清冷。

    何亦寒看都沒看,就帶着樓聞墨一直埋頭走到街道的最裏面,那有一座關着門的院子。

    樓聞墨擡頭,只瞧到牌匾上“南風閣”的字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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