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出一隻手扶住謝安煦傾來的身子,現在地面略有些不太平坦,馬車行在上面難免會有些顛簸,他這舉動也可以提前預防謝安煦等下可能會摔。
言無臨搖頭否定:“我並沒有想要和夫人對着幹的意思,只是我這人愚笨,如果夫人不將心中真實想法說出來,我可能很難猜到夫人心中的想法,也就容易會錯意。若是惹了夫人不快,也只能請夫人多擔待了。”
在許久以前,那時言無臨初入仙門,傳授他道法的師尊便說他:天生道體是天生爲修仙而生的人,感悟天地道法一點就悟。可惜在其他方面卻委實愚笨遲鈍了些。
彼時言無臨不明白跟在師尊身邊黯然傷神的師妹,爲何望着他落淚。也不知道在他繼任宗主之位那天,殺上門的紅衣女子又是爲何眼中情愫那般複雜。
他所修道統雖非無情道,但在許多人眼裏,亦無差別。
對言無臨來說,他的人生一直都被修煉二字所圍繞,成就無法道法,達他人不可及之高度,是提起就讓人心生敬畏的“無臨仙君”。
當他因渡劫失敗重生,現在每日接觸的生活是那麼的平淡,卻又那麼不一樣。便是餘六元的咋呼、吵鬧,又或者安容對他的不喜,或者謝安煦對他的隱忍,他都一一感受於心,又覺新奇。
他感覺比起曾經,如今的他自己當真是多了許多話,臉上也時常會露出曾經不會出現的表情。
錯愕、驚愣、無奈、淺笑……
如果要他自己形容,就是多了更多凡人的氣息。
謝安煦聽着言無臨說的話,一邊注意力總是不由自主地往言無臨握着他手臂的手看去,心中暗道:原來言無臨這人是這麼實誠的人?直言自己是個愚笨的?倒是讓他不好再就着這事發作些什麼了,否則就成了他是個蠻不講理的人。
兩人肢體接觸的地方,言無臨手掌的溫度透過謝安煦的衣物,傳遞到他的肌膚上。這一下讓回過神來的謝安煦變得又不自在起來。
雖說他最近對言無臨有了不少改觀,甚至他纔剛說過那些話……實在是衝動了。
他緩慢無聲地悄悄直起身子本想裝作不經意地離開言無臨的接觸,不料馬車一個顛簸,他重心不穩猛地就往前摔去。
無意識的驚呼聲中,謝安煦只感到自己跌入了一陣柔軟中,而他的兩臂亦被穩穩抓住。擡頭時正好與垂目看來的言無臨對視在一起。
言無臨問他:“你沒事吧?”
謝安煦這才驚覺自己因爲馬車的突然顛簸,摔進了言無臨的懷裏,偏生這姿勢又像極了他對言無臨主動投懷送抱。
他感覺到自己的耳尖在發熱,匆忙從言無臨懷裏起來,直直往後退到貼上了車廂。他胡亂撥弄着耳畔的頭髮,意欲遮住自己發燙的耳尖,還得裝作無事般道謝:“多、多謝了……”
言無臨並未將這事放在心上,只道不過是舉手之勞、分內之事罷了。接着車廂內就又陷入靜默的尷尬中,還是安容掀了車簾來問:“少爺你在裏面還好嗎?剛纔前面有輛不知道是誰家的馬車直直駛來,我們爲了避免和他們撞上,轉得急好像攆到了石塊,好一陣顛簸呢!”
謝安煦本因擔心自己的異樣被發現,對安容的問詢敷衍回道:“沒事。”
謝安煦正爲車內只有他和言無臨兩個人,氣氛甚是尷尬而煩惱,這時見了安容的反應不但沒有解釋,反而雙眼一亮,去拉安容的手:“安容你也到車內來坐吧?”
說時遲那時快,安容目光只是往謝安煦旁邊的言無臨身上瞥了一眼,竟然就和言無臨的視線對接上了。安容頓時就感覺到自己頭皮一陣發麻,要進入車廂的動作一頓,兩手反扒在車廂外,對謝安煦笑得很勉強:“啊……少、少爺,我發現你其實並沒有什麼事,我還是不進去打擾你們了,我果然還是更喜歡坐在外面呢!”
然後果斷退出,重新放下車簾後,還在外面死死拉住。
自從被言無臨抽了一頓,加上被謝安煦一通責備後,安容就對言無臨產生了心理陰影,現在要她和言無臨共處與並不寬敞的車廂內,她……真的做不到啊!
原諒我少爺!
“……”
謝安煦沒料到安容會是這種反應,現在車內又只剩下他和言無臨兩人,且此時言無臨還在看着他,謝安煦試圖解釋:“我、我一直將安容當妹妹看待,天冷本想讓她進來和我們一起,沒想到那丫頭竟說更喜歡坐外面吹風。呵……呵呵……真是淘氣。”
言無臨點頭:“夫人良善。”
謝安煦:“……”
算了不想和言無臨說話了,真的接不下去。
……
謝家產業遍佈雲州城,距離謝府有近有遠,是否要以馬車代步都是看當天要去的地方決定。
言無臨頭一次陪伴謝安煦出門,要去的地方稍微有些距離,兩人乘着馬車都走了三刻鐘。
等他們到了地方從馬車下去,管事的見了緊隨謝安煦下車的言無臨,那表情與見鬼了沒什麼區別——雖然言無臨原身和謝安煦之間的關係傳言一直不好,但他們之間乃是正經成婚,當時謝家名下產業管事自然都上門慶賀,也就都見過言無臨這謝家的姑爺。
人出名無非因爲好事要麼壞事,言無臨這原身就是憑本事做到了“壞事傳千里”,讓差不多雲州城人都聽說過他的名號。
關於謝家大少爺與他那贅婿姑爺的事,不少人都猜測謝家遲早會把這吃裏扒外不知好歹的姑爺趕出家門去。不成想一晃都三年過去了,那言無臨竟然還呆在謝家。
作爲外人,對於他人的八卦自然充滿了興趣,都在猜測其中隱藏了什麼原因。
而今眼見着言無臨跟在謝安煦身後下馬車的管事,除了震驚也是一肚子八卦。但他是給謝家辦事的,生意的經營上他有管理權限,對東家的家事卻不能將想法都寫在臉上,不然會有丟飯碗的風險。
管事很快調整好了自己的表情,熱情迎上去:“哎呀,少東家今兒來的這麼早吶!店裏昨日的賬目還有一點沒對完,少東家先進裏面等小的一會兒。唉姑爺也來啦,姑爺也裏面請。”至於這位姑爺今天爲什麼會跟着謝安煦來,這個問題管事的卻不敢多嘴去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