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中,江斯允心情格外輕鬆,他感覺終於解脫了。
手機仍在拼命地響,那是他在這世間最後的不捨。
或許潛意識裏他仍留戀,手指不聽使喚地動了動,竟是將電話接了。
他沒等拿起來,就聽到沈未蘇在那頭哭喊着他的名字。
他有些後悔接通,他聽不得她傷心。
他本想輕輕鬆鬆地,乾乾淨淨地走。
沈未蘇聽到電話通了,肝腸寸斷地叫,“阿允!你把門打開,有人要進去救火!你把門打開!”
江斯允懊悔,他應該再早點動手,他最不希望她出現。
他沒想到,過了這麼久,她還能記得這裏。
他說不出話來,沈未蘇在外面,被身邊的人死死拖着,無法靠近,眼睜睜看着大火吞沒了整棟房子,就算很多人圍在外面,但火勢太猛,他們並未料到會發生這樣的事,一時間無法突破進去。
“阿允!”沈未蘇脫力似的滑倒,跪坐在地上,她心神大慟,只覺得痛不欲生,緊握着電話,彷彿那樣就能最後地抓住他一些,“阿允……回來……”
熱度已經讓空間扭曲逼仄,江斯允靜靜地站在窗口,看着不遠處那模糊的身影,只覺得她隨着世界一起遠去。
他被她悲痛欲絕的哭聲觸動了,平靜的心情被撕破,他眼裏禁不住涌出淚水,低低地喚她,“未蘇……對不起,我比誰都更愛你,但我比誰都沒資格去愛你……我想保護你,到頭來卻傷害你最深……對不起……”
“別說了!阿允!快出來!我不要這樣的結果!我求求你了……”
他輕輕地笑了笑,神色充滿期許,“未蘇,如果有下輩子,我希望我不要來得太早,也不來太晚,在最合適的時候剛剛好遇到,好不好?”
“阿允!”沈未蘇感覺痛苦到快要窒息,她跪坐在地上,望着那已經燃燒成一片火海的地方,心神俱裂,她還有很多話想說,但怕時間已經來不及,她緊緊抓着聽筒,連聲說,“好,好!阿允,你聽見了嗎……我答應你了……”
“我聽見了。”
那頭的人輕輕地笑了笑,然後,手機傳來一片忙音。
沈未蘇感覺心臟裂開了一樣劇痛,她無法呼吸,眼前也看不見任何東西,只聽見周圍嘈雜的聲音,有人高喊着後窗破開了,她想掀開眼睛去看,可是卻已經毫無力氣,像是被抽乾的氣球,迅速地癱軟成泥。
——
走廊上,保姆快步跟着前面的人往臥室走。
邊急聲說,“太太醒了……只是什麼都不說,也不哭,跟她說話也沒反應……真叫人擔心……”
周硯懷快步走到門旁,沉了口氣,推門走進去。
沈未蘇是醒了,側身枕着雙手,很安靜地躺在那兒,只是眼睛裏空空的,彷彿神智飄到了很遠的地方。
他走到她身邊去,擡手捏了捏她的手,是溫熱的,可是卻叫人感覺不到她絲毫生氣。
周硯懷低了低頭,說,“起來……起來喫點東西,你睡了很久。”
她知道自己昏睡了很久,她知道自己不能一直逃避,但仍然,想再遲一些,再遲一些去面對。
她止不住地想,如果她沒有找到那個地方,如果他們沒有帶人去,阿允是不是不會被逼急,他是不是不會那樣決絕。
可沒有如果,一切已經發生了……
“把喫的拿來。”
看她沒反應,周硯懷直接吩咐保姆。
保姆趕緊拿粥過來,周硯懷擡手就把沈未蘇扶起來,一手控制着她,另一手就着保姆的手,拿勺子舀粥。
她已經快一天時間沒喫東西了,他不能容忍這種事發生,語氣有些冷硬,“你必須喫飯。”
沈未蘇沒胃口,但也知道拒絕不了,張嘴吃了。
看她吃了,所有人都鬆了口氣。
喂她喫完那一碗,周硯懷還沒等把她放回去,她突然胃裏抽搐翻涌,止不住地張口就嘔吐起來。
她吐的比以往更嚴重,以往只是單純的孕反嘔吐,這一次是生理性地胃部痙攣,她的上腹肉眼可見地劇烈抽動。
保姆嚇得驚呼着要叫司機去醫院,周硯懷一把將沈未蘇拽過來,大手按在她胃部揉動,也是緊張不已,“怎麼樣?很疼嗎?要不要喝點熱水?”
看着所有人都嚇得一團亂,沈未蘇急喘幾下,在他的撫弄下感覺胃部緩解了,她靠在他懷裏,一下一下地喘息,搖搖頭,表示沒事了。
周硯懷沉口氣,雙臂緊緊地擁着她,“你別憋着,有什麼情緒發泄出來,你這樣會傷害自己的身體,還有孩子。”
她靜靜地靠着他,她覺得自己也沒什麼情緒要發泄,有些東西永遠留在過去那一刻了。
她躺着又昏昏欲睡,沒多久又睡着了。
周硯懷抱着她,保姆擔心地小聲問,“要不要帶太太去醫院看看,這麼個睡法,好像也……”
周硯懷撫了撫她的臉,睡得着,總比睡不着好。
她那個時候悲痛欲絕,他以爲,過後她會情緒和身體都崩潰。
有電話進來,他將她小心地放下,確認她睡熟了,纔出去接。
紀琮在那頭問,“周先生……江斯允的母親去領骨灰,警方那邊問你的意思。”
“給她吧。”
“是……”
“惜知怎麼樣。”
“還在昏迷,醫生說她吸入濃煙過量……情況比較危險。”
周硯懷擡手按了按緊繃的太陽穴,無限疲憊地靠在牆邊。
人衝進去的時候,火勢太猛,只來得及救出靠窗的程惜知,再回頭時,已經遲了。
那個人,也是成心地不想要留後路,站在最內側,隔着層層倒塌的房架,誰也無法靠近。
當時沈未蘇絕望的哭聲仍猶在耳畔,她的傷心,是那麼令他心情複雜。
一個人最好的離開方式是被淡忘,而不是突然的抽離。
沒有人能死去的人相比,從前或往後,那個人永遠都會留在沈未蘇心裏,深刻難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