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了朱翊鈞怨氣憤懣的醉態盡顯,馮保心中一喜,他知道機會已經要來了。
“萬歲所言極是,雷霆雨露,俱是君恩。”
“您是大明之主,生殺奪予盡是萬歲一言而定。”
馮保諂媚着笑着。
“萬歲爺英明神武,誰人不知?”
“能夠服侍萬歲爺,簡直是奴才十世修來的福分吶。”
一衆太監們紛紛拍着朱翊鈞的馬屁。
朱翊鈞明面上不敢表現的太過於跋扈,但在馮保極盡謙卑的奉承和請罪之下,心裏緊繃着一根弦的朱翊鈞,再驟然放鬆下來,已經飄飄然無所顧忌了。
朱翊鈞面對卑躬屈膝的太監們,肆無忌憚的表達着自己的怨恨。
仇恨和醉意充斥着朱翊鈞的大腦。
朱翊鈞扶着御座,帶着酒氣大聲說道:“依朕看,太后非我大明之太后,爲大秦之太后。”
“張江陵非我大明之首輔,爲秦相之不韋!”
一干太監聞言紛紛噤聲不敢言語,而馮保等的就是這兩句!
這等大逆不道的話語,簡直惡毒之極!
秦太后自然指的是秦始皇的趙姬,而秦相不韋指的是秦國的相國呂不韋。
趙姬本是呂不韋的姬妾,後來獻給了秦公子異人。
坊間傳言,趙姬與呂不韋有染。
後來異人爲秦王,而呂不韋掌控了秦國的朝政。
及至始皇登基,呂不韋成爲了權傾朝野的相國,自稱秦王之“亞父”。
此言字字誅心,暗指李太后與張居正有染,張居正有做皇帝“亞父“的野心。
但朱翊鈞仍舊是渾然不知,只顧着飲酒,“他日朕掌朝政,就把潞王……”
“就把潞王……”話還沒說完,朱翊鈞就睡過去了。
“你們幾個小東西,把萬歲爺扶到龍榻上去,莫讓萬歲爺着了涼。”
馮保看着趴在御案上的朱翊鈞,心裏竟有了幾分不捨。
“是,宗主爺。”
幾個太監小心翼翼的把朱翊鈞扶上了龍榻,馮保親手給朱翊鈞蓋上了被子。
以前這麼小的一個孩子,如今長成了這麼大了啊。
馮保是太監,就算他是權傾內宮的司禮監掌印太監兼東廠督公,也只是天家的一個下人。
作爲奴婢,豈能時時直視皇帝?
所以馮保也已經好久沒有這麼近的打量着朱翊鈞了。
小小的朱翊鈞還是太子的時候,自己就陪伴在他左右。
“大伴,大伴,快來陪孤玩一會兒!”
“大伴大伴,朕有些累了,想喫些點心。”
“大伴,你看朕寫的這幾個字如何?”
張居正把朱翊鈞當做自己的孩子,而馮保何嘗不是?
但是他只是個身體殘缺的閹人。
“萬歲爺……”想到了這裏,馮保的眼眶有些溼潤。
此時的馮保,猶豫了。
潞王朱翊鏐不過是個虛歲只有十四歲的孩子,等到行弱冠之禮,還要數年。
朱翊鈞已經覺醒了自己的權力慾望,對權力越來越敏感和渴望。
若是新帝登基,自己的權勢就能夠更加的長久和鞏固。
但是馮保還是猶豫了。
走出乾清宮的馮保忽然感覺有些悵然若失,望着逐次亮起燭火的宮殿,馮保心裏自嘲一聲,走向了慈寧宮。
沒過多久,馮保就隻身一人來到了朱翊鏐的小院前。
在門外值守的高興安見狀,走上前道:“咱家見過馮公公。”
“高公公。”
馮保微微頷首。
“還請高公公通稟一聲。”
“這麼晚了,馮公公這是找潞王殿下有事?”
高興安問道。
馮保點了點頭。
高興安走入院內,輕輕敲了敲朱翊鏐的房門,“殿下,馮公公求見。”
“讓他進來吧。”
又在畫設計圖的朱翊鏐放下紙筆,沉聲說道。
沒過一會兒,馮保腳步沉重的走了進來,“咱家見過潞王殿下,殿下萬福金安!”
“馮公公無須多禮。”
“乾清宮之事如何?”
朱翊鏐開口問道。
馮保沉默了一會兒,沒有回答,只道:“若殿下登臨大位,可想過如何處置萬歲爺?”
聽到馮保如此詢問,朱翊鏐頓時就明白了,馮保在這個關頭念起了舊情。
“馮公公可是對皇兄動了惻隱之心?”
朱翊鏐直截了當的問道。
馮保沒有隱瞞的意思,“殿下恕罪。”
“畢竟萬歲爺是老奴一點一點看着長大的。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朱翊鏐點了點頭,如果馮保什麼都沒有表示,那纔是鐵石心腸。
“皇上是孤的皇兄,血濃於水,孤斷然不會傷害他!”
朱翊鏐一字一句的的說道。
“那殿下會把萬歲爺囚禁在這深宮之中,終生失去自由?”
朱翊鏐沉聲說道:“孤自然不會這樣做。”
“孤會爲皇兄準備一處封地,若皇兄想去封地,孤就隨皇兄去封地就藩。”
“若皇兄不願就藩,孤會在京城爲皇兄建造一處府邸,可時時進宮陪伴母后。”
馮保聽後點了點頭。
但轉念一想,天下最是天家最無情,又開口問道:“老奴如何相信殿下?”
朱翊鏐知道馮保還沒有放下心來,“孤若違背剛纔所言之,天厭之!”
天厭之這三個字,已經在古代算是一種毒誓了。
馮保聞言,便徹底放下心來。
“現在馮公公可否告知皇兄和所言了吧。”
朱翊鏐問道。
“萬歲爺醉酒之後言:太后非我大明之太后,爲大秦之太后。
張江陵非我大明之首輔,爲秦相之不韋!”
馮保一字一句的重複着朱翊鈞的話語。
短短兩句,字字誅心!
“那老奴何時將萬曆皇帝在乾清宮所言稟告給慈聖太后?”
見朱翊鏐不語,馮保低着頭問道。
朱翊鏐沉思了一會兒,“就明日吧。”
“明日若有孤這邊的消息,直接來慈寧宮稟告母后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