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寄騷了騷頭,拙舌開釋。

    “帝姬有甚好當,我保證,你做我妖王的妹子快活勝過那九天的帝姬,快些好起來吧,我定要與你焚香祭果,八拜而交!”

    說完,又感慨萬分:“若非你罵醒,本王早已是孽海中的一具魚屍,又何來機會見得洛玖!此恩勝過牽線的月老、造命的司命啊!”

    雲蘿淺淺一笑,顯然沒想到自己因一己之私罵醒重寄,卻被他感恩至此,只是心中憂慮甚多……

    此時的天界已非從前,想必二殿下青楠已承襲了天帝之位。

    而那位看似溫軟嬌媚的妹妹青芙歷來野心勃勃、心思縝密,必不會放過她,亦會對哥哥雲華的兒子景清斬草除根。

    他們應會坐實她與雲華哥哥弒君謀逆之事,唯有如此,天界的帝位與權勢方能牢牢掌控於手中。

    思量幾翻,遂搖頭,輕言婉拒:“天界定會追捕於我,而我身負之事想來會連累妖王,結拜之誼且推後些吧,妖王的盛情雲蘿心領了!”

    既然她出言婉拒,而重寄也非細膩纏綿之人,自然是遂了她願。

    只是笑道:“雖然我不懼那九天的兵將,但也能體察你的苦心,只是莫再一口一個妖王喚我,喚我重寄便好,待你事畢,你再改口喚我哥哥!”

    “從我昏迷至此,不知過了多久時間?”這話雲蘿問得有些心顫。

    可當重寄說了她已昏迷一年有餘,便再也躺不住了,任重寄笨嘴拙舌相勸也要起身,於是重寄便惱了。

    一把將雲蘿肩頭按住,重寄語氣重重:“你好不容易纔活過來,此時身上修爲已盡,怎地如此不聽勸?即便是要復仇,也須待傷好、修爲復歸後方好實施!”

    雲蘿紅了眼,須知,妖間一年,天上一月。

    不知景清是否還躲在那間廉貞府的婚房裏?這一月餘的時光,景清怎麼熬?是否已被擒獲?

    復仇之事顯然目前她力有不逮,但將景清從天界帶走卻是她尚可努力之事。

    “你要辦何事,說與我聽,我替你去辦!”重寄拍着胸口應承。

    雲蘿是相信重寄的,從他將她自孽海中救出,又苦心醫治,還有什麼不能講與他聽的呢?

    重寄於她這落難帝姬而言,非爲朋友亦乃恩人!

    當她將與玉衡的過往,及大婚當日發生的事講與重寄聽後,重寄便擰着眉頭罵罵咧咧起來。

    “這玉衡我倒是聽說過,說是北斗七位星君中最爲年少的,入主廉貞府才短短一千年,可洛玖把他誇得一朵花兒似的,說什麼玉衡一舞,若天落銀河傾,沒想到他卻是這麼一個薄情寡義,權慾薰心的,老子實在不喜歡他!”

    說罷重寄又憤憤不平:“你們仙子神女的,盡愛這些徒生俊美皮相的虛僞神君、仙君的,看看老子,英氣勃發,胸懷寬廣……”

    雲蘿帝姬本還沉浸於往昔不值中,一聽重寄自誇,不由打趣:“所以妖王寧蹈孽海死,也不欲爲情困?”

    重寄撓撓頭,笑將起來:“我重寄活了十幾萬年,向來表裏如一,唯愛洛玖一人,從未做過對不起……”

    話未說完,卻看到雲蘿長睫顫微微垂下,蓋住了眼眸,便覺話有不妥,立時把尾話收住。

    忙岔開話題道:“打探那小天孫景清之事非難事,眼下洛玖已願見我,老子且潛入九天向她打聽便是……”

    雲蘿想要起身致謝被重寄死死按在榻上。

    略沉吟,重寄嘆息:“只是洛玖前次講的話實讓我爲難!此次再見她,須得給她個口信纔是!”

    雲蘿問詢何口信,重寄解釋:“洛玖要我散盡十幾萬年妖力,轉道修仙,我尚未考慮清楚!”

    聽了重寄的話,雲蘿帝姬又止不住想起了往事。

    三千年前,她助玉奴渡劫化形後受傷。

    養傷時,曾於澤玉谷中和玉奴共渡過一段不短的時光。

    那日,一場傾盆早雨停歇後,澤玉谷中的水汽正如煙似霧地彌散滿天,一道七彩虹橋堪堪落在了她與玉奴身處。

    玉奴於煙霞雲霧中、於那七彩虹橋下跳起了一支絕美蝶舞,漫天彩蝶中玉奴的舞姿雖柔美卻不乏剛毅瀟灑,迷得她心神難穩,心動難抑。

    一曲舞畢,玉奴含羞帶怯向她剖白心跡,她亦曾與玉奴講過一翻差不多的話。

    她告訴他,仙妖殊途,望他努力修仙飛昇九天,她定於九天之上等他。

    只是不懂,爲何努力了兩千年修仙飛昇的玉奴,在着任玉衡星君後,即便她修書告訴他自己便是助他渡劫的仙子,他依然變了臉。

    如今,他爲星君,她爲落難於妖界的墮仙……這人心與世事,還真是難測呢!

    沉吟良久,她方啓脣:“仙妖殊途,既然洛玖仙子說了讓你修仙,便應是下了願與你結爲仙侶之心!”

    重寄顯然不太情願,他蹙眉道:“可仙道約束甚多,本王自由天地間十幾萬年,忽而轉道修仙,豈不被小妖們笑話死!”

    遂又嘆息:“我與洛玖的事且放上一放,倒是那小天孫甚爲可憐……”

    一句話若重錘砸在雲蘿心上,令她心痛難抑,淚盈於睫。

    重寄說走便走了,出了宮門外一個振翅便遮天蔽日,轉眼杳杳於九天。

    雲蘿手扶着宮門殷切相望,浩如碧海的晴空九天,終是自己眼下回不去的地方,只得在這段時日只能靜候消息。

    坐立難安等了好些日子,重寄終於回來了。

    回來時巨大的羽翼在禾花宮的地面上投下了濃重的陰影,玄黑羽翼上滴下的情煞孽露如讓禾花宮的天空下了一場傾盆大雨。

    雲蘿躲入屋門避水,手扒着門口一臉驚異問:“怎麼,又去蹈海自盡了?”

    收起羽翼化出人形後,重寄不顧一身水液淋漓,踩出一串溼漉漉腳印步便入了屋內。

    一面走一面碎碎念念:“倒黴催地怎麼就碰上破軍星君那婆娘了,把老子追得無路可逃,便只得又跳入了孽海內躲她!”

    原來重寄飛上九天溜去找洛玖,誰知洛玖未能從他口中得到棄妖修仙的準話,便氣乎乎將他趕了出去。

    他守在洛玖的住處苦求了許久,又向洛玖打探景清的消息,洛玖卻只讓他滾。

    無奈,知曉雲蘿等得急,於是重寄便滾了,振翅飛上三十三重天,潛入於天帝青楠的玉清宮內探聽消息,卻依然不得而知。

    重寄不死心,便又溜去與雲蘿牽絆甚廣的廉貞府。

    哪知還沒入得宮門,便迎頭遇上了紅袍銀甲的破軍星君,破軍星君應是來找玉衡星君,她一探得周圍妖氣顯露,便一揮手中銀槍將他從虛空裏逼了出來。

    “你不知道,那婆娘好生兇惡,一柄銀槍挑出漫天梅花。老子又不願意和女人打架,只得一路逃……”

    “……偏生她一路緊追不放,老子逃到第三重天被她帶的兵封了退路,只得跳海了……”

    “……好在那婆娘不敢跳海,心中定是生了對哪個神君的情!”

    重寄發泄完,一屁股坐到玉几上,一臉怨氣。

    雲蘿倒是知曉破軍星君性子的,明明一介女兒之身,脾性卻頗肖男子。

    她一開心便要找人比試拳腳,一生氣更是打架打得愈歡,說話也是直來直去,從不管會否得罪何人。

    雲蘿很是欣賞這位女星君,不過與之鮮少交集,難得說上話。

    “雲蘿,我此去驚動了天庭,九天之上應會戒備愈嚴,待再過兩日我復又去,你莫要急……”

    可她怎能不急,一日不知景清的情形,她懸着的心一日便定不下來。

    油煎火烹般又過了幾日,重寄便又上了九天去,臨行前千般叮囑雲蘿好生休養,靜待消息。

    小妖們見妖王視雲蘿甚重,自然不會殆慢,殷勤直往這禾花宮送好喫好喝的,恨不痛親手給她投食喂藥,若大王回來時這姑娘好了起來,大王定會讚賞有加。

    雲蘿望着玉几上堆積如山的美果佳餚,她哪裏喫得下。一想到景清她便坐立難安,心急如焚。

    可重寄此去又是十幾日沓無音訊。

    雲蘿焦慮中越發憔悴不堪,可終是體虛乏力,別說飛還九天救景清於危難,便是多走幾步都喘得緊。

    那麻衣綠辮的白老頭兒因送參須又來了。

    雲蘿一見到他便誇他哭喪哭得甚妙,白老頭兒尷尬得滿臉老褶都泛起了紅。

    “雲蘿姑娘莫再取笑老兒!”白老頭兒訕笑嫣然。

    雲蘿半倚着榻背坐起,一臉真誠誇道:“哪裏是取笑了,若無白老伯嚎喪……不,致哀辭,想來我還昏睡難醒。只是未聽得白老伯其它唱辭,實屬憾事,可否盡唱與我聽?”

    “咳!好說好說!”白老頭被誇得眼角抽了抽,打斷話題轉而關切:“這哀辭聽多了傷魂神,雲蘿姑娘傷得重啊,一身修爲竟然一絲不剩,須得好生調養調養。”

    一語驚醒夢中人,雲蘿收起調笑,倏地探出手去握住了白老參雞皮累累的手,懇切相問:“白老伯,我想問問,可有快速恢復修爲的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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