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爲早已摒棄了對他的情愛之念,卻不知爲何眼中水汽難抑。
今日兵戎相見,與他仙魔兩分,終成情劫之殤!
玉衡星君望向雲蘿,見她衣衫破碎,血染滿面,額間的魔印有魔息洶涌不斷。
雲蘿回望的眼神蘊滿了莫名的傷感,星君倏兒竟覺這眼神似曾相識。
喉頭浮動,終是開了口:“那日在孽海崖邊,你喚我什麼?”
雲蘿只覺眼中有溫熱不斷滑落,脣瓣顫抖,握着梨白的手也顫抖,抑下心中濤天的痛,她啓脣:“玉……”
這一喚,權作最後一次喚他吧!
有綠影挾着一道寒光來勢如電,空中一聲劍器破空聲凌厲響起……待欲反應,青芙已立身於雲蘿面前。
雲蘿嘴脣顫抖,想要吐出另一個字,卻唯有無盡的鮮血自口中‘汩汩’涌出。
她傷感的目光自玉衡的面上移走,又望向面前一臉驚魂未定的青芙,低頭再望向自己胸口那柄通體黝黑的劍。
上古蒼儀神劍!
好一把斬妖屠魔、神仙碰上也難逃一死的上古神劍啊!
原來被這傳說之劍刺中是這般感受,竟然是不會痛的,卻只是再也無力……
“雲蘿帝姬!”
有人驚呼一聲,似乎一掌震開了那將蒼儀劍深刺入她胸口的人,將她倒下的身子攬入了懷中。
梨白劍自她手中滑落,帶着悲涼的錚鳴落下了九天……
神智已然渺渺,魂魄已然昏昏,雲蘿努力想要睜眼,可天地卻俱都暗了。
眼不可視,耳不可聽,唯鼻間一股百花香氣瑩繞不休。
這香氣,三千年前,初從玉奴身上聞到時她便歡喜得緊。
“玉衡,我、我只是想要天界免於危難!”有清媚的女聲在竭力解釋。
雲蘿焦慮,沒時間了,真的沒時間了!
可要怎樣才能讓他們放過景清呢?
她嘴脣開闔,最終沒能再發出一聲。
有人附耳於她脣畔,焦急相問:“你,你說什麼!”
可雲蘿的身軀卻漸漸虛化於無,如雪的衣裙自那位玉衡星君懷中散開,徒留他虛摟的雙手。
九天之上忽然下了一場大雪,紛紛揚揚,落滿了在場神將、仙君們的的頭臉、身肩。
最近廉貞星府的仙侍們都在傳,說最近府外鬧起了‘鬼’。
可是朗朗九天之上,天罡正氣激盪,漫說‘鬼’,便是那魔神妖王,沒有數萬年的修爲都難抵擋,又何論有‘鬼’可鬧?
可是,一入夜裏布星掛幕後,總有個哀哀的女音在府外時有時無。
仙侍們也聽不清這女音在念些什麼,喚些什麼,心中生寒,便都祭起法器清蕩了府外每個一角落,卻無痕可尋。
無奈,少不得要向府主——玉衡星君稟報了。
只是玉衡星君已多日未歸,也不知在忙碌些什麼,對府中之事全然無知。
他們的這位星君素來性子溫軟,又生得俊逸絕倫,美貌於這九天之上不敢說獨一無二,卻足與貪狼星君比肩。
諸神皆知,天界第一大桃花星爲貪狼星君,不過貪狼星君稍顯油滑多情;而這位新晉玉衡星君卻爲清白桃花星,集美貌與廉潔於一身。
蹁躚舞姿剛中帶柔,花影蝶蹤,似銀河落星、又似月下流銀。
一時惹得在場的仙子神女們愛慕不已,誰知這位星君一曲舞畢卻當衆尋人。
立身於百花之中,玉衡仙君眼眸如水,他道:“玉衡之舞只爲一人,千年前卻與她失了聯繫,想告訴她,我愛慕她之心……無關遲暮,不問翻覆!若她有知,還望前來與玉衡相見!”
衆仙侍素來愛重他們的星君,也喜與之親近,好不容易盼得玉衡星君歸來,便忙不迭將怪事稟與他聽。
踏月歸來的玉衡星君罕有的眉頭深鎖,已不復往日的雲淡風清。待聽了仙侍們的話,便去往府邸外細尋,靜立。
久久未能聽得仙侍們口中所言的哀怨女音,怕在場者衆,便屏退了衆人,獨留自己長身而立。
玉輪輕移,漸至橫空。
廉貞府外,暗雲疊錦,星輝遍灑,漫若浮光。
星君如雪的身影站成了一株靜放的白玉蘭。
有風輕來,拂起了星君袍袂,也帶來一縷似有若無的女音。
“……”
星君側耳靜聽,可那女音卻忽又消散,靜心再待,女音又起……
這次,星君終於辯得了一個音,那音似乎是‘景’。
再聽,那女音卻前移了。
星君輕移腳步,隨着那時有時無的女音往發音的方向而去,卻是步入了廉貞府內。
聲音至一宮門外靜止,隨即便被風吹得煙消雲散。
擡眸望着這間宮室,大紅的‘喜’字猶在,紅絹綵綢未去,一如那日與帝姬大婚時的鮮豔,即便夜色遮掩,亦不改紅豔奪目。
自變故陡生,他再未踏足於此,仙侍們因沒得他的命令,也不敢來此灑掃,而這女音竟引他前來……
星君的眉目漸沉,眸色洶涌,似有所察覺,靜立的身形微微晃動……
捏緊了拳頭,深吸了一口氣,踏足宮門前,待要推開,眼前卻閃入了雲蘿帝姬那時的身影……
她‘轟隆’一聲啓開宮門,喜冠輕顫,曳着長長的喜服跨出了宮門,望向他的臉早已淚流滿面……
星君穩下心神,徐徐推開宮門,跨入宮室。
室內漆黑一片,手拈一決輕彈,室內玉几上一對燃燒近半、垂淚疊疊的喜燭應決而亮。
移目輕掃,玉几上空空,徒留一些果核,果殼。
星君上前拈起一枚果核,果核上殘餘的果肉已風乾。沉吟後,再要舉步,卻覺腳下一咯,低頭一望,亦是遍地果核,果殼……
目光疑惑,於屋內搜尋,除卻果核,殘殼有異外,均無異常。
待步向那雲帳錦榻,榻上卻整潔如初。
星君負手立於榻前,長眉不展,思量許久,翻動榻上錦褥,無有發現。
再探手翻動那一對鴛鴦雲枕……
靠裏的那方雲枕下,一張火紅如燒的飛鳳面具赫然入目,展開的鳳羽若扇,根根泛着紅豔靈華。
面具旁邊,卻是一隻密封的鎏金捲筒,筒上有字,字體絹麗,“千年相思述與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