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珩身後的錦衣衛用刀將木刺砍斷，一行人順着小路往下走。
小路兩旁是半人高的雜草，衛卿禾跟在謝珩身後，生怕草叢裏躥出來個什麼東西。
走出林子，幾戶農家出現在他們眼前。
苗方帶着人挨家挨戶詢問，得到的都是否定的回答。
謝珩抱着手臂站在一旁，他早有所料，如果真能這麼快從這些人嘴裏得到消息那纔是意外。
見實在是問不出什麼，他們又原路返回。
回到相國寺，一行人徑直走出大門。
翻身上馬之前，謝珩給了苗方一個眼神。
苗方心領神會，謝珩便打馬跟在衛卿禾馬車旁，一行人浩浩湯湯地離開。
風吹動車簾，謝珩的側臉忽隱忽現地在衛卿禾的視線裏。
衛卿禾掀開簾子，下巴擱在窗框上，擡眼問謝珩：“他們什麼時候回去守着？”
謝珩挑眉，“什麼？”
衛卿禾癟嘴，“事出反常必有妖，幾戶農家不可能誰也沒看到，王爺方纔不還和苗方眉來眼去？”
謝珩拉動繮繩靠近她，手指在她鼻尖上一勾，“眉來眼去是你這樣用的？”
衛卿禾吐了吐舌頭，一把扯下簾子縮進車裏。
雪衣捂着嘴偷笑，衛卿禾斜乜她一眼，“笑什麼？小心我把你嫁出去。”
雪衣嘴角的笑意一下子就垮了，“王妃……”
“好啦我逗你的，瞧把你嚇得。”衛卿禾笑道。
馬車剛駛入城門，就有錦衣衛迎上來，“王爺，段大人請您一見。”
衛卿禾耳朵一動，段大人是誰？她怎麼從不曾聽過？
正想着要不要問，謝珩就掀開簾子，“與我同去？”
衛卿禾應下，謝珩現在倒是不會只把她撇在一旁了。
又在長街上駛了一會兒，馬車才悠悠地停下來。
雪衣先下去，本想伸手扶着衛卿禾，謝珩走到車前站定，她便自覺地到一旁。
衛卿禾彎着身子走出來，謝珩朝她伸出手。
和宮門口的那次不同，謝珩這回是主動且心甘情願地扶她下車。
衛卿禾笑吟吟地將手放進他掌心，尾指在他掌心裏撓了撓。
謝珩握緊她的手，眼含警告。
衛卿禾不再鬧他，鬆開他的手和他並肩走進客棧。
段宗頤的房間在二樓的最裏面，謝珩放輕腳步，進去之前在門上敲了敲。
裏面傳來一道蒼老的聲音，“進來吧。”
謝珩走進去，拱手道：“老師。”
衛卿禾第一次見他向崇貞帝以外的人行禮，便也跟着福了福身。
段宗頤走過來扶住謝珩的手臂，“王爺多禮了。”
他又看向衛卿禾，“想必這位就是王妃了。”
衛卿禾溫良一笑，謝珩請他坐下。
待段宗頤坐下了，謝珩纔有機會好好看看他。
比之謝珩記憶中的人，段宗頤老了許多，已是滿頭銀髮。
感受到他的目光，段宗頤摸着髮髻說：“到年紀了，該白了。”
謝珩坐在他身旁，衛卿禾也跟着坐下。
段宗頤看着他們夫唱婦隨的樣子，有些傷感，“我芙兒剛剛定了親，來年成親後定然也像你們這般，可……”
謝珩在他背上撫了撫，開口道：“老師放心，我一定會找到綁走您孫女的人。”
段宗頤拍着他的手背，連聲應着。
“段老先生，敢問您孫女是個什麼樣的人？”衛卿禾問。
段宗頤目光變得悠遠，“芙兒聰慧，自小便由我親自教導，溫柔嫺靜，知書達理。常幫鄰里，無人不喜。”
衛卿禾瞭然地點頭，“既如此，有沒有什麼會讓她失去戒心？按照您的說法，她從相國寺出來就應該回到馬車，可車伕一直沒有等到人。”
聽了這話，段宗頤的神色更加痛苦了。
他深吸幾口氣，手指握緊扶手，慢慢道：“芙兒來相國寺是爲了給她叔父上香，她叔父沒有棺木，只在這相國寺奉了一盞長明燈。”
“芙兒走之前高高興興的，說是要讓她叔父也知道她要嫁人了。”
說到後面，段宗頤語氣已然哽咽。
叔父？衛卿禾在腦海裏搜尋，段玉芙的叔父，段家二少爺……
想到這裏，衛卿禾心口猛地一窒，段序臨！
二十年前，盛京城人人都知道長公主愛慕段家二少爺，直言今生非他不嫁。
段家二少爺何許人也？太傅的次子，自小素有神童之名，可惜身子骨弱，不能入朝爲官。
穆清可不在意這些，畢竟駙馬本就不能擁有實權。
她次次營造巧合，段序臨無奈，在她一次次攻陷中愛上了她。
雖說兩人心意互明，但一直守禮。
穆清很想快點和段序臨成婚，先帝本來要鬆口了，那時候還是太子的崇貞進言道：“父皇，段家二公子才識過人是不錯，可他身子太弱了些。您也不想清妹年紀輕輕就守寡吧？”
“正好北定王要出征，兒臣覺着不若就讓段家二公子跟着北定王同去，也好強身健體。”
起初先帝並不同意，哪知道這事兒傳到段序臨耳裏，段序臨也不想別人都說穆清嫁了個病秧子。和段宗頤商議後，毅然去了戰場。
穆清日日提心吊膽，生怕哪天傳來段序臨的死訊。
就在前線傳來捷報的同一天，段序臨病死的消息也傳回京城。
穆清聽了後當即就要去戰場，被崇貞攔了下來，幾乎是軟禁在了公主府裏。
穆清日日以淚洗面，絕食相爭。
過了幾月，她想通了。
她入宮，在皇后爲她選的駙馬人選裏點了衛泊簡。
兩月後，二人成婚。
婚後二人相敬如賓，穆清很快就懷上了孩子。
也許是命運捉弄人，穆清剛診出有身孕，北定王便班師回朝了。
一同回來的，還有那個早已病死他鄉的段序臨。
宮宴上，段序臨和穆清隔着人海遙遙相望，可惜，她已是他人婦。
自那以後，段序臨身心俱疲，身子一日不如一日。
病來如山倒，段序臨徹底垮了。
穆清生產這日，段序臨病逝了。
得知這個消息，穆清淚如雨下，讓人分不清她究竟是身體更痛還是心裏更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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