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怡點開剛剛的照片，放大了那成片的綠色真菌。
而孫老醫生也同樣點了了點頭表示贊同。
“它的汁液具有詭異的催化能力，能夠讓生物機體提升十幾倍的活性。”
“但是......這並不見得是什麼好事。”
孫怡說着，又換了一幅圖片，儘可能地平復了一下語氣接着說：“這是她的細胞分析報告，她此時的細胞狀態已經相當於正常人類的五十多歲，而且，她的細胞有葉綠體和極薄的細胞壁。”
“可她才四歲。”
自從孫怡開始講解檢查報告，陸緣生的眉頭就沒展開過。
“這便是代價，她的身體時刻處於一種超載的活性狀態當中，現在她的年紀還比較小，還勉強可以承受這種過度的活性化，可是再過幾年......”
提到這個時間，孫怡停了一下，便搖了搖頭，說道：“可能只會再有一到兩年，她的身體就會承受不住，因爲她的身體已經出現了一些變異。”
新的圖片被展示出來，小白身體的各項理化指標參數都遠低於常人。
“她的身體，其實十分的虛弱，雖然得益於活性化她能在短期看起來擁有較強的爆發力，但每一次過度運動都可能會帶來諸多不可逆的身體損傷，這會加速她的身體衰竭。”
“怎麼會這樣？是那種真菌造成的嗎？那究竟是什麼？”
陸緣生有些急切地接連發問。
孫怡點了點頭，“這種真菌的寄生可能是原因之一，但我確實不太清楚這是什麼。”
她將目光轉向了自己的父親，覺得對方應該知道些什麼。
“這玩意兒其實說起來也簡單，怡你應該也有所瞭解。首先有點類似千島洲某幾個熱帶雨林島嶼上出現的螞蟻殭屍真菌，會在生長的過程中逐漸把菌絲植入寄生體的血肉之中。”
“剛剛經過我的檢查，也同樣在她體內發現了這樣的性質，幸好，還不算太深。”
孫老醫生伸出一根手指說着，隨後又伸出第二根，提出了另外的一個觀點。
“不過，這玩意兒的特殊活性，讓我想起了以前看到的另一種真菌。”
“你是說那種特效外傷藥裏的主要成份？”
孫怡顯然也猜到了一個結果。
“沒錯，這種特效傷藥的內部全名其實叫做‘赤紅菌素特效活性外傷藥劑’，名字太長了咱們也就經常簡稱特效外傷藥。”
“而這種藥的原材料我當年也是見過的，甚至親口嘗過。”
孫老醫生停下來簡單回憶了一下，然後肯定地道：“除了顏色之外，沒有任何區別。不過，由於受到軍事保密協議的限制，我不能多說其他細節了。”
在場衆人聽到最後一句話，都不由得陷入了沉默。
孫怡也只好切換至了下一張圖片，那是之前的三維構圖。
“目前這種真菌已經近乎遍佈了她的全身，除了頭部”她的手又指向了形象的頭部，“她的大腦明顯發育遲緩，同時後腦有部分頭骨被替換爲了未知的東西，我也還不清楚這是什麼。”
“我記得她的假髮之下有明顯的疤痕，需要開顱查看嗎？”陸緣生問道。
“沒必要，一眼就能看出來了，這是被塞進了某種生物抑制劑，應該是爲了防止她的大腦也被真菌侵佔。怡啊，要多學會思考。”
孫老醫生憑藉經驗，很得意地做出了結論。
不過他話音剛落，就眉頭微皺靠上前去仔細查看，半晌之後纔回過頭來，指着那塊不明物體附近說：“這裏本來就沒有骨頭，有人給她補上了這塊缺口，抑制劑的猜測倒是沒有問題。”
“生理缺陷嗎？”
陸緣生再次發問。
而提到這點，孫怡便在意識中點開圖像處理工具，將遍佈的白斑除去之後，勉強看出了小白的身體構造。
“類似的生理缺陷不止這裏，還有這幾個地方。”
孫怡的手指分別點在了小白的心臟、肺葉、小腹等部位。
“她的心臟沒有隔膜，只是一個單純的抽血泵，但這也有個好處，她的血液循環十分迅速。”
“她的肺葉則比常人多出一片，這讓她的體內能和外界交換更多的氣體。”
“但問題最大的是，她沒有對應的生殖系統，甚至沒有......肚臍。”
陸緣生也算有些生物學知識，意識到了問題所在：“非胎生？”
孫怡點了點頭，畫面再次切換，出現了小白的基因序列，她話語之中也變得鄭重：
“她的基因序列與正常人類相差高達46%，擁有57條染色體，多出來不成對的一條屬於殘缺的x染色體，而除去與人類接近的部分，其餘多出來的染色體可能......屬於植物。”
孫怡做出了最後的結論。
衆人噤聲。
打破沉寂的是來自擴音器的一陣噼裏啪啦響聲，那是來自隔壁的聲音。
原來，小白在他們交談的時候，已經不知在什麼時候醒了過來。
至少，她清楚地聽到了最後一句話。
“我......不是人類嗎？”她在心裏想着。
一股莫名的哀傷之感從心底涌出，淡綠色的淚水無法抑制地溢出眼眶，她彷彿也忘記了身上的疼痛，扯開了身上的貼片發瘋般地往外跑。
“小白！”陸緣生立刻追了出去。
“孫怡，麻煩你也去看看吧。”
李思依舊保持着雙手交叉的姿勢，終於開口說話。
孫怡看了一下他們，便很識趣地將小白的資料全部留下了下來，並順帶關上了語音系統和房門。
“老孫，那赤紅黴菌......是吧，我記得不是能批量養植的嗎？怎麼變異成寄生體？”
“呵呵，我怎麼知道，不過，這兩樣東西哪樣是祖宗可不好說。”
“噢，怎麼講？”李思坐直了身子。
老孫也壓低了聲音：“這小丫頭是個植物人，沒錯，就是植物和人的混合體。她身上的菌子也並不是寄生生物，它們之間是一種——共存的關係，我甚至懷疑......她不是一個個體，而是一個孢子。”
他伸出的五指指尖先合攏成一個錐形，再一下宛如綻放般地放開。
李思像微微皺眉：“她是合成的？”
“我看未必。”老孫搖了搖頭，“人類可還沒有這種技術能讓植物、動物、真菌三者達到這種奇妙的平衡，這個小女孩我猜是天然的。”
“怎麼十幾年過去了還有這種事？”
“呵呵，誰知道他們當初怎麼想的。”
“那能救嗎？”
“我能救得了還在你這待？我早跑去亞特蘭享清福了。”
老孫瞪了李思一眼，但摸了摸下巴略微思忖之後，還是說道：“延壽嘛......倒是有可能，等科技的進步吧。”
“看來，我又得給他們擦屁股了。”李思無奈地搖了搖頭，“怎麼十幾年過去了還是這樣。”
雖然他們談論着孫老醫生口中被禁止的軍事保密事項，不過當兩個人都屬於知情人士時，這保密條例也沒了限制。
——
小白果然是有不一般的爆發能力，轉眼之間就沒了蹤影，但地上留下了一滴一滴的綠色血液，讓陸緣生能很輕鬆地找到她。
她此時正在一面落地窗前，蹲坐着摟住膝蓋，嘴巴壓在手臂之上，沒有發出嗚嗚的哭聲，之上眼淚還在止不住地流着。
陸緣生有些心疼地坐在她的身邊，還沒想好要說些什麼，小白便先一步開口說道：
“小百唔系銀，帶鍋鍋會唔會討厭瓦？（小白不是人，大哥哥會不會討厭我？）”
“人的定義不是那麼簡單的東西，你只是和普通人有些不一樣。”
陸緣生輕輕摟住了她，沒敢太用力。
小白沒有答話，只是透過窗戶專心地看着底下的小廣場，那裏有個小噴泉正有節奏地舞動水花。
逐漸入秋之後，正午的陽光沒了以往的毒辣，把水池和飛舞的水花照得波光粼粼，隱隱之下還有彩虹色的光。
“好看嗎？”
“嚎（好）。”小白輕輕應了一聲，“瓦滴（我的）家也有一個會噴水的詞（池）子。”
她的聲音停了一下，才接着說道：“瓦系不繫（我是不是）該回去了。”
陸緣生不知道她的意思是回病房還是回那個看不到陽光的地下世界。
“還疼嗎？”他先這樣問道。
小白放開了自己的雙腿，露出了沒扣好釦子的衣服，縫好的傷口已經沒有新的血液流出，但她沒有指着傷口，而是指着自己左胸的位置，弱弱地說道：
“不疼，但系（是），介裏......不蘇胡（這裏......不舒服）。”
陸緣生揉了揉她的小腦袋，帶着溫暖的微笑說道：“那就不用回去，你屬於有陽光的地方。”
“而這裏不舒服，說明你是也是一個人類。”
“記住了，這裏是心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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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個表面平和的世界之下，其實也藏着許多黑暗，要慢慢揭開其中的一角了，這個過程也不會很順利，其中還會有些波折，請大家做好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