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兩不誤 >第29章 城裏鄉下1
    佳兒老家的房子,圍牆就是那種一根根木頭扎進土裏用小孩手臂粗的繩子拴圍固定。大門是細薄些的木片擺好,再用兩根長木頭固定上下兩端就成。每每開大門,就是擡着木門走出個小扇形。院子東邊種着高大楊樹,西邊一溜豬圈,南邊是寬敞雞窩。

    佳兒一直覺得她家豬圈很厲害,用磚少,絕大多數都是條形大石壘砌而成,那青白顏色涼沁沁的,能潤到心裏頭去。雞窩嗎,有段時間改做他用養過白白兔子的。兔兔是很可愛的,可惜只能遠觀不能褻玩。雞,也不能玩,它們急了是會啄人的。但佳兒喜歡傍晚時候去看它們,它們自覺回窩一個個挨着蹲在架子上的感覺,用現在的詞來形容,就是特別萌。

    房子嗎,是一排五大間,按規劃來看是三間臥室一間廚房一間客廳。實際運用起來是孟金路林秀的房間既是臥室又兼客廳又兼飯堂。廚房,佳兒還記得燒了幾年土竈,要往竈裏扔柴。她最喜歡燒的是玉米脫去粒後剩下的棒棒,燃燒時間長火焰旺不易出灰;最不喜歡的是燒小麥秸稈,一把扔進去,下一把就要抓在手裏,還要不時地低頭把燃過的灰掏出來。這一個不小心,冒出來的火焰就會燎到頭髮。

    嗯,佳兒小時候不懂頭髮的重要性,總能很淡定伸手把被燎的捲曲發黃的頭髮灰抹下來。孟媽媽林秀很忙,通常看不到,但要是被她看到了,她就會很生氣,她會吼佳兒‘讓你燒火呢,你恨不得把腦袋伸進去是啥意思’。大概在佳兒初中時候,孟家淘汰了土竈開始用煤氣罐,孟媽媽林秀就不用佳兒幫忙了,一開口就是‘寫你作業去’,佳兒也就習慣了不進廚房。

    另兩間臥室,美姐和佳兒共用其中一間。那間臥室,最初時候只有且僅有兩個大件,一件是由兩張單人木牀拼成的雙人牀,另一件是靠牆的一面木頭書架,很單調冷清。最早被分出去的美姐整漂亮酒瓶做花瓶插各種長相優美的野草野花。孟奶奶在城裏花低價買的碎花邊角布料,佳兒偷偷拿來給美姐縫成漂亮窗簾掛上。其後零零碎碎置小玩意,等佳兒被分出來和美姐同住的時候,這間臥室已經很有溫馨氣氛了。

    第三間臥室,因爲美姐和佳兒的上學住校、畢業後在外漂泊很少回家,就一直沒有開發出來,最後無奈改成庫房。兩間臥室之間規劃出的客廳,名存實亡。怎麼說呢,佳兒小孩子時候看的用的玩的,一直鮮活。孟爸爸孟金路孟媽媽林秀爲女兒們長大結婚後準備的,卻是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派上用場。

    高中、大學的七年住宿,很大程度上讓佳兒對房子沒有了概念。她習慣了一張單人牀來睡覺,其它地方來發散努力和夢想,她不知道人需要有大房子。沒見識過精緻便利的各種家居物件,自然更想象不出豪奢場景。

    當然佳兒清楚知道她家經濟條件不好,但臉蛋、身材擺在那,百元以上的衣服穿身上照鏡子,她看着她自己也棒的不得了,也就不覺得周邊華衣美飾追求品牌的大學同學們有何特別。咳咳,吹的過了,臉太大了。佳兒想起來一點特別,周邊華衣美飾的大學同學人緣好朋友多,例如和頌,經常性呼朋引伴,時常大包小包。

    佳兒大學畢業後接觸的第一個房,還是和美姐共住,和老家臥室沒什麼區別。等她自己獨個租房住時,住房條件也沒好到哪去:小小的房子,發黃的、各種灰黑印記的牆壁,老舊的木頭衣櫃,簡易雙人牀。算上換城過來,搬家,只是地段租金的改變,居住條件,那上面的幾條,是標配。

    後來見到分隔出的地下室,雖說也是小小空間,但牆壁潔白瓷磚光亮,頭頂一盞吸頂燈地上一張雙人牀,佳兒覺得挺好的。在那裏住了兩天後,佳兒開始有了各種不適。

    地下室那不大的空間,陰冷潮氣散佈在每一寸地方。外頭是七月的滾滾熱浪,內裏是恨不得棉被裹身。身處其中,佳兒覺得她的皮她的肉,都是又潮又冷,似乎不能稱之爲人,更像只蟲。

    那時候排練廳、劇院舞臺是佳兒最留戀的地方。她不想回地下室那個陰冷的地方,她無比熱切的渴望陽光。可不回去不行,佳兒也是要休息睡覺的。於是出來進去,碰上那不關門的,佳兒就偷偷觀察別人是怎麼過的。

    等看到那小太陽似的電器,她有心給自己購置一個小太陽進來,有同事勸她說別住地下室了,和別人合租分攤房租也比住地下室強。如此堅持住了一個月的地下室,佳兒改爲和女同事張欣合租。而說是合租,其實更類似於羣租。因爲作息時間不同,在那房子住了三個月,佳兒愣是不知道那房子具體有幾個人在住。

    那之後換房,碰巧加入新劇組,和兩個單身姑娘加上張欣算上佳兒總共四個人,租小兩居,那兩姑娘住主臥、佳兒張欣住次臥,如此很穩定的度過了一年時間。那之後佳兒手裏攢了些錢,過得不算窘迫了。適逢張欣有了男友提出想和男友同住。佳兒便決定搬出來,她開始再次尋找房子。

    也許有人說了,既然居住條件那麼差,佳兒那個行當找條輕鬆路,很容易的。她怎麼不往歪了走走呢?

    這個,可能跟佳兒小地方出身,家庭經濟條件不好還有放養長大有關係。她全盤接受了老一輩的踏實苦幹才能過好日子傳統,認準一條道後就懶得動腦想其它;再來她沒見識過豪奢生活,她眼裏看到的別人都很忙很辛苦,她儘量別去給別人添麻煩,尤其是依靠外人。

    還有一點,就是往歪路上走也是需要人引路的。也許在歪歪引路人眼裏,傻子似的相信努力就有回報的佳兒,屬於茅坑裏的臭石頭,合該累死累活窮一輩子。他們不稀得帶佳兒,佳兒想歪也找不到門路。

    臺上光鮮、臺下沒多少觀衆的清苦日子,說多了都是淚。只佳兒這流淚的臉,慢慢地開始有了笑模樣。佳兒開始有了少少粉絲,有了小小積蓄,在26歲半衝27歲的那一年她終於看到了靠夢想養活自己的曙光。

    也是在那一年,不差錢女同學和頌攜友人來玩。佳兒琢磨着盡地主之誼,幫和頌介紹周邊好酒店。和頌直接說不用,酒店已經訂好了,是xx酒店。

    那一刻吧,佳兒是倒吸一口涼氣的。同學住此城最高檔酒店,她租住狹小房屋。這赤裸裸的殘酷對比,讓她心緒久久難以平靜。也是在那一刻,她理解了蘇沐瞻前女友的父母。誰家女兒誰心疼,優秀又努力的人太多了,其中又有太多人是散落在大城市裏一輩子默默無名。能在優秀者裏挑個有車有房的,還真沒必要屈就沒房的。

    至於佳兒自己,照當時的存款速度、音樂劇市場,等到白髮蒼蒼,也沒辦法在那座城置下棲身之地。剛剛升起的前路曙光,被現實遮得嚴嚴實實,佳兒看不見一絲光亮。她開始懷疑她存在的價值。說的更直白點,就是殘酷的貧富差距擊穿了佳兒自有的那套價值體系,她沒辦法面對她工蟻似的忙碌,她沒辦法相信努力能改變一切。

    心態的改變,直接影響了佳兒的工作狀態。正式演出,精神高度集中,出不了問題。但最後一場將要返場時候,她就放鬆懈怠了。也就那一次,道具架上掉下來的道具,她沒能及時躲開,哐一下砸腳上。

    疼嗎?砸的那瞬間佳兒是沒感覺的,等腳背迅速腫起來,她才感覺到鑽心的疼。身邊立刻聚攏一圈人,有直接問疼不疼。有的說這腳背腫這麼高,你倒是說說骨頭疼不疼啊?

    慘白着臉的佳兒,只是搖頭不說話。她怕她一張嘴就會哭出來。去醫院路上,佳兒實在受不住疼,淚花開始在眼眶裏打轉。看完劇被拉來幫忙的蘇沐瞻說:“別硬撐,想哭就哭。等一會兒治好了,你想哭都不好意思哭。”佳兒眼淚這纔不受控地流下來。她哭被砸的腳,也藉着腳疼,正大光明哭她投身音樂劇行業做漂泊者的委屈。

    從醫院出來,蘇沐瞻送佳兒回家路上,說:“你跟我回去,我找個保姆照顧你。”

    佳兒本來就傷心自己的窮,住蘇沐瞻那兒靠保姆照顧,那豈不是還要花錢。就算花的不是她的錢,她總是要虧欠蘇沐瞻的人情。佳兒搖頭說:“不,我想回老家。”

    “你住我那兒,複查換藥都比你回老家方便。”蘇沐瞻說。

    佳兒扭臉看車窗外,平靜說:“那跟你回京城,我是不是要去看我姐和我姐夫?我怎麼給他們解釋我養傷的地方,不方便他們上門?蘇沐瞻你別說了,我們村有村醫,我們村離縣城醫院也不算遠,複查換藥也很方便。”

    蘇沐瞻沒再堅持,轉口說:“那在你回老家之前,和和頌碰時間一起喫個飯吧。這兩天我也忙不能照顧你,我給你留個助理,到時讓她開車帶你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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