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覓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就成了一個悲觀主義者,看到花就想到凋敗,看到高樓就想到崩塌,世界上的一切對她來說都是沒有意義的。

    高二的下半年,學校的流言滿天飄零。別人不會主動跟她說話,她更不會主動跟他們交流,最熱愛的畫畫被丟到一旁,上課不是發呆就是睡覺,成績一落千丈。

    爸媽本來就忙,一週一次的電話被她掛斷,推脫說學習功課太忙,改成了短信聯繫。那段時間真不知是怎麼過來的,每天渾渾噩噩,頭腦幾乎就沒清醒過,等她恍惚間意識到問題的時候,一條腿已經跨過了天台的欄杆。

    不想說話,不說話就不會錯,不說話就沒有人能傷害到她,她也不會傷害到別人。

    時間久了,她就覺得當個小啞巴也沒什麼不好,她才懶得去說,去解釋那麼多,太麻煩了。

    嘴巴像是上了咒枷,她真的不能說話了。

    周牧聲靠近了些,伸出食指,戳了戳林覓呆滯的臉,讚歎不已,“我真牛逼,把啞巴治成了傻子。”

    林覓茫然地看向他,後知後覺地回想起自己剛纔發出的聲音,她以爲她這輩子都不會再開口了。

    大腦得到了短暫的清醒,看着周牧聲懶洋洋的得意姿態,她心中只有一個想法,他是故意的。

    故意把她引到這裏,明知道她不能說話還用言語刺激她,故意等着她開口,早就準備好看她的笑話。

    故意逼她的……

    爲什麼,爲什麼要逼她?

    這件事無端牽扯起了林覓不願回憶的過去,她的心臟瞬間像被利器猛擊過一樣的疼痛。

    鼻尖一酸,眼睛一熱,豆大的眼淚就掉了下來,她在朦朧的月光下難以抑制地抽泣起來。

    周牧聲的笑意就僵在了嘴角,大腦有那麼一瞬間的宕機,反應過來後立馬變得手足無措,事情發展成這樣是他萬萬沒想到的。

    周牧聲尷尬地清清嗓子,“咳咳,你是激動哭的嗎?”

    一直不能說話的自閉少女在他的推波助瀾下重新站了起來,一時心中悲喜交加痛哭流涕?完全有可能。

    林覓不想理他,把臉埋在膝蓋上,原本是小聲哭泣,後來漸漸變成了嚎啕大哭。

    周牧聲再笨,在此刻也分清了激動和傷心的區別。他撓撓頭,小心翼翼地道:“我……是不是說錯什麼了?哎,我也沒別的意思,就是看你整天悶悶的,想讓你跟大家一樣能說能笑,本意還是想讓你開心。”

    林覓還是埋頭痛哭,肩膀一陣陣地抽動,像是壓抑了很久終於宣泄得酣暢淋漓。

    “你先別哭啊,有話咱們好好說。”周牧聲軟下聲音,不知所措地看向林覓。

    正在此時,月神廟的煙花“嗖嗖”幾聲接連上天,炸開的火光映照二人的身影忽明忽暗,不遠處傳來此起彼伏的高呼聲,幾乎要蓋過她的哭聲。

    沉默中,林覓悶得透不過氣,微微擡起頭來,呼吸順暢了不少。她儘量把哭聲放低,努力調節自己的情緒,擡起頭仰望煙火繁華的天空。

    “咕嚕——”

    不尋常的聲音打破了沉默,周牧聲低頭看了眼林覓的肚子,沒忍住笑出了聲。

    林覓:“……”

    她剛忍回去的淚意在這一聲嘲笑中又冒出了頭,又委屈又窘迫,哭聲比先前還要大一些。

    周牧聲恨不能封上自己這張嘴,果斷認慫:“我錯了,我不該笑。”

    他不明白,爲什麼女孩子眼裏的淚珠能像小溪流一樣源源不斷的往下流,看得心裏一陣難受,卻也只能耐下性子去哄,“別哭了,你看你肚子都抗議了,晚上沒喫飯?”

    話音剛落,又是一聲“咕嚕——”

    不是林覓的。

    她眼淚堪堪止住,淚眼朦朧地去看周牧聲,周牧聲佯裝凝眉深思,忽而神祕一笑:“我也沒喫。”

    林覓破涕爲笑,瞪了他一眼。啞聲道:“那你還笑我。”

    她的淚水還掛在臉上未乾,原本白皙的臉哭得紅撲撲的,睫毛掛淚,鼻尖通紅,像個被雨淋溼的兔子。

    周牧聲看她不再哭得死去活來,終於鬆了口氣,又恢復了吊兒郎當的模樣。起身去拿回自己鋪在草地上的外衣,經過林覓身側時懶懶地說了句:“喂,走了。”

    林覓點點頭,胡亂抹去臉上的淚水,起身跟了過去。

    周牧聲的個子比她高了一大截,走在她前面看起來是很有安全感的,月光照耀在他身上,整個人都在閃閃發光。

    不遠處的天空,煙花還在不斷的綻放,她一擡頭就看得見,可她卻只是目不斜視地看着眼前少年的背影,他肩上挑起的那道明月光,耀目得讓人挪不開眼。

    進了月神廟,人就開始多了,林覓路上抽噎着灌了冷風,現在又是打嗝又是抽噎,整個人看起來十分滑稽。

    周牧聲看着她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可憐樣兒,語重心長地說:“你這樣很容易讓人誤會。”

    林覓不解地看向他,下意識地問:“什麼?”

    周牧聲脣角一勾,笑得像個妖孽,慵懶地道:“誤會你撿了個大便宜。”

    林覓反應過來時臉早已紅透,這個人的臉皮厚到讓她無話可說。

    接着,毛茸茸的狐狸面具遞到了她面前,她想着自己現在的臉色,不用看也知道肯定浮腫狼狽,便把面具戴在了臉上。

    沿路上的小喫攤隨處可見,散發的香氣讓林覓又一次體會到飢餓的感覺,不過一眼看過去都是炸物飲料小喫。她剛哭完,嗓子還有些腫痛,看着周圍油膩膩的也沒了胃口。

    周牧聲在一個攤位前停下,轉頭看她,“牛肉麪?”

    林覓看了眼熱騰騰的麪條,嚥了咽口水,“行。”

    攤位上人不少,但還有空位,林覓找了個地方坐下,周牧聲去拿了瓶礦泉水給她。

    摘下面具,林覓一口氣喝了半瓶,喝完覺得整個人都清爽了不少。

    周牧聲輕笑,“喝這麼多水,一會兒還喫飯嗎?”

    林覓理所當然,“喫啊。”

    很快,兩碗熱騰騰的牛肉麪端了上來,林覓餓極,只顧着低頭吃麪。吃了幾口擡頭時,卻看見周牧聲眉頭緊鎖,總是蠻不正經的臉此刻無比凝重認真,手中的筷子一點一點的在挑碗裏的香菜。

    林覓狐疑地看他,“你不喫香菜?”

    周牧聲頭也沒擡,從鼻腔裏發出一個“嗯”字。

    “那爲什麼不直接說不放?”

    不說這個還好,一說這個周牧聲的臉更黑了,不耐煩地道:“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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