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的聲音溫婉清亮，柔柔的很是動聽。
電話那邊停頓了一下，很快，熟悉的溫柔嗓音就傳了過來，“覓覓，聽外婆說你身體好多了，昨天就能說話了對嗎？”林母的語氣裏充滿了欣慰和高興。
林覓笑了笑，“嗯嗯，現在好多了。”
“媽媽真替你高興，在外婆家玩得開心嗎，聽說外婆說你認識了幾個新朋友，跟大家相處的怎麼樣？”
“挺好的，我們昨天還出去玩了，他們都挺照顧我的。”
林母起先還擔心林覓跟鎮上的孩子們玩不到一起，怕她還跟以前一樣悶在家裏不出門，今天聽到她病情好轉的消息，又聽她親口說好，這才放心了些，從心底裏爲女兒高興。
林母又說：“昨天是月神祭，去月神廟裏玩了嗎，是不是特別熱鬧啊？”
林覓道：“嗯，廟裏人可多了，我還看人家打鐵花了，真好看。”
林母笑了，“媽媽小時候也愛看，你外公年輕時還會這個手藝呢，每年月神祭看他的人都很多。”
“真的嗎？”林覓小小的驚訝了一下，還想再說些什麼，電話那頭卻傳來一陣騷亂，似乎有人在跟林母說話。
林母壓着聲音交談了幾句，過了會兒，對面又恢復了安靜。
林母笑道：“當然是真的啦，外公年輕時會的可多了。”
林覓也笑了，她沒有再說話，電話裏出現了短暫的沉默。
須臾，林覓抿了抿脣，很小聲地說了句：“媽媽，我有點想你了。”
就在這時，電話那邊又出現一陣躁動，林母忙着料理工作，沒聽清她說了什麼，過了一會兒，林母語氣溫柔又無奈地說：“覓覓，媽媽這裏現在還有點事情，晚點再打給你好嗎？”
林覓眼裏突然就浮了一層薄霧，悶悶地道：“……好，媽媽你注意身體。”
“嗯，你也是。”林母語氣頓了一下，又說：“早點休息吧。”
電話那邊傳來了“嘟嘟”聲，林覓關掉手機，丟在一邊，失重般倒在了牀上。
林覓的父母從大學時期就開始創業，一路拼搏到現在，經營着一家規模不小的公司。林覓很小的時候就因爲父母工作太忙的原因，需要經常輾轉於爺爺奶奶家和外公外婆家之間，後來上了小學被接到b市，她以爲之後就可以一直呆在父母身邊長大，可是隨着公司的上市，爸爸媽媽能分給她的時間也越來越少，寄宿學校成了一種必然選擇。
林父和林母只有她一個孩子，在物質方面絕不會虧待她，從小到大她的零花錢一直都是同齡孩子中最豐厚的，各種興趣班更是變着花樣的給她報，可再多的錢也無法彌補她缺失的童年。
回想過去，有很多本該跟父母一起完成的事情都是她一個人完成的，有很多成長中的喜悅想要分享給父母時都會被匆忙的瑣事打斷。後來漸漸的，她也就不怎麼愛說了，一直到現在，林父林母或許都還以爲她生病只是因爲學習壓力太大。
可是她也才十幾歲啊，看到別人的父母可以經常陪在身邊噓寒問暖，怎麼可能不羨慕……
林覓的眼淚順着眼角滑入漆黑的頭髮裏，枕頭蓋在臉上開始無聲的哭泣。
過了一會兒，手機鈴聲再次響起，林覓挪開枕頭，坐起來胡亂擦了把臉。
接起電話，她儘量讓自己的語氣平和自然，“喂，媽媽，你忙完了？”開口便帶着濃濃的鼻音。
林覓仰起臉努力忍回去洶涌的淚意，嗓音微微哽了一下，仍是笑着說：“我還以爲、以爲你今晚不打過來了呢。”
電話那邊沉默着沒有說話。
林覓看着天花板上的圖案，心頭一陣苦澀，半開玩笑地說：“媽媽，其實我有時候會想，如果你沒有那麼忙就好啦……”
對面還是沉默着，時不時傳來電話的氣流聲。
“哎……我隨便亂說的，”林覓紅着眼眶，輕鬆地笑笑，“不賺錢怎麼養我啊是不是？”
其實她心裏清楚，以林父林母現在的實力，就算真的撒手拋下一切，那些資產也夠他們這輩子都花不完了。
電話的另一端終於忍不住開始說話。
“林覓，”是個低沉磁性的男音，他輕輕吐了口氣，很是無奈地道：“……我是周牧聲。”
是一串陌生號碼。
周牧聲煩躁地抓了抓頭髮，在他報出名字後電話就被果斷的掐掉，他招誰惹誰了？
自己不看來電顯示，胡說八道了一通還掛他電話。
就不該打這個電話，閒的蛋疼。
周牧聲黑着臉起身，面無表情地說了句：“走了。”
趙小川一心鑽進手機遊戲裏，臉都沒擡，“慢走不送。”
走到客廳門口時，趙小芙帶着一手的泡沫從洗手間跑出來，叫住他：“喂，周牧聲，你打電話了嗎？覓覓她怎麼說的啊？”
周牧聲渾身散發着生人勿近的氣息，不耐煩地扔了句：“你自己問她去吧。”說完，大步跨了出去。
趙小芙在身後氣得想罵街，“我自己問還讓你打個屁的電話啊！”
林覓掛完電話後，突然覺得自己很失敗。
活了十幾年從來沒有敞開心扉的對林母說過這種話，好不容易能說出口了，結果還陰差陽錯的被別人聽了去，偏偏這個人還是周牧聲，心裏又羞恥又懊惱。她怎麼也想不到幾個月下來都不一定會有人打進來的電話今晚會這麼繁忙。
在牀上躺了許久，心情稍稍平復之後，手機鈴聲再次響起。
林覓這次認認真真地看了一遍來電顯示：媽媽。
接通電話，林母溫柔地道：“覓覓，睡了嗎？”
“沒有呢，媽媽……”林覓嗓音有些沙啞，聽起來有氣無力。
林母發覺她的異樣，關懷地道：“嗓子怎麼了，不開心了？”
林覓扯了個勉強的笑，“不是，這幾天熱，沒怎麼喝水。”
“嗯，別偷懶不喝水，媽媽不在身邊，你要照顧好自己知道嗎。”
“知道了，媽媽你也是，不要讓自己太累。”
那頭的林母聽了之後，心裏就有點酸澀，略顯疲憊地笑道：“好，聽你的。”
林父對於女兒一直都不善言辭，而林母的性子又屬於外柔內剛，凡事都要親歷親爲，兩人合力把公司打理得井井有條，卻忽略了這麼乖巧懂事的女兒。
林母回想往事，深覺虧欠林覓的太多了，如果她能在林覓需要她的時候一直陪在她身邊，也許現在的林覓會是另外一種光景，到底是苦了這個孩子了。
“媽媽，你困了嗎？”林覓覺察到電話那頭有輕輕的嘆氣聲，以爲林母是太困了打得哈欠。
“跟你打電話怎麼會困呢？”林母笑笑，若有所思地道：“媽媽想，等忙完這陣子帶你出去玩好不好？”
“出去玩？”
“嗯，以前媽媽因爲工作總是會忽略你，其實媽媽心裏也會很捨不得，經常會懷疑自己當初的決定到底是不是正確的，這麼長時間真的委屈你了。等項目結束後，媽媽去外婆家接你，你想去哪裏玩咱們就去哪裏好不好？”
林覓難以控制地又紅了眼，“好……”
幾乎是一瞬間，她就原諒了她從前幾百次的缺席。
掛完電話後，林覓久久無法從這份觸動中抽身，想來想去，她心裏總歸是高興的。
洗完澡回到房間，林覓開始思索起那個被她掛斷的周牧聲的來電，他爲什麼會打電話給她？
會不會真的有什麼事？
林覓拿起手機想回一個電話，又看到已經快要十點鐘了，萬一他睡覺了呢？
想了想，複製手機號碼，打開微信搜索，添加。
那邊很快就同意了申請。
林覓斟酌了一下，發送：【我是林覓。你剛纔打電話有事情嗎？】
那邊回了句：【不認識。】
林覓返回重新檢查了一遍號碼，沒錯啊。
不死心地又問了句：【你不是周牧聲嗎？】
那邊回覆很快：【不是。】
都這麼說了，林覓只好打字說不好意思找錯人了，想着明天再給周牧聲回電話，還沒打完字對面很快又發來一條消息：
【我是媽媽。】
周牧聲坐在沙發上，剛從浴室出來，還沒來得及擦乾的頭髮溼漉漉地搭在額前，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屏幕上的紅色感嘆號，陷入沉思。
……他被拉黑了。
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