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談笑間很快就到了外婆家門口,林覓的臉藏在毛茸茸的兔子腦袋後面,站在臺階上跟周牧聲道別。

    眼看周牧聲的背影漸漸往回走去,林覓的心跳有些加快,咬了咬下嘴脣,小聲地叫:“周牧聲……”

    “嗯?”周牧聲在路燈下轉身,暖黃色的燈光從後面打過來,被他擋在身後。

    他逆着光看向她,整個人被燈光包圍,連頭髮絲都在發光。

    林覓的臉微微發熱,儘量一隻手抱住兔子玩偶,另一隻手在口袋裏一陣摸索,叮鈴噹啷地拿出一個物件,向前伸出手掌,“這個給你。”

    她的眼睛在黑暗裏折射出燈光,看起來亮晶晶的,像藏了幾粒碎星。周牧聲微微一愣,長腿幾步邁了過來,捏起她手心裏的那串東西,是個掛着一串小鈴鐺和一隻狐狸的鑰匙扣。

    周牧聲拿起來晃了晃,發出清脆的聲音。他目光一轉,又看向她懷裏勉勉強強才能抱住的大白兔,摸了摸下巴,像是吃了大虧,很爲難地說:“你拿這個,換我那麼大的?”

    林覓語塞,臉更紅了,伸手去夠他手裏的鑰匙扣,“你不要就還給我。”

    周牧聲笑着一擡胳膊,鈴鐺掛得高高的,低頭看她氣急敗壞,像只小猴子一樣笨拙的去夠。無辜地道:“我可沒說不要,你這人怎麼這樣,送人的東西還想要回去。”

    林覓有些急了,“你故意的,明知道我不是……”

    擡頭的那一瞬間,毫無防備地撞進了周牧聲幽深如墨的眼瞳,她驚覺兩個人此刻的距離竟然這麼近,近到連他的睫毛都看得一清二楚。周牧聲微微低頭,兩個人的氣息交織在一起。四目相對,一個意味不明,一個純淨無辜,氣氛有着不明的曖昧。

    “看夠沒有。”冷不丁一聲叫醒了她。

    周牧聲嗓音低沉,涼涼地道:“……你踩我腳了。”

    林覓手忙腳亂的拉開了距離,目光無處安放,雙手緊捏着兔子玩偶,“對不起……”

    周牧聲目光慵懶深沉,盯着她看了許久,輕輕地笑了一聲,忍不住伸手摸她腦袋,“想什麼呢,早點睡覺。”

    林覓的臉藏在兔子腦袋後面,只露出一雙杏仁般的眼睛,“嗯,拜拜。”

    林覓回來的晚,外公已經睡了,外婆在院子裏的躺椅上等她回家。她輕手輕腳地進門,把門反鎖後,走到外婆身邊,外婆想來是等的時間太久,在躺椅上已經睡着了。

    林覓蹲下身,輕輕搖晃外婆的胳膊,小聲地喚:“外婆……外婆醒醒,我回來了。”

    外婆悠悠轉醒,看見林覓便笑了,“瞧我,在這兒就睡着了。妞妞喫飯沒有?”

    “喫過了。夜裏涼,外婆快回屋睡覺吧。”林覓也笑笑,扶外婆起身。

    外婆點點頭,慢慢地往屋裏走,走到房間門口時身形一頓,轉身看向林覓,不確定地叫了聲:“妞妞?”

    林覓心頭一澀,眼裏不知怎麼就蒙上了霧氣,仍是笑着點點頭,“嗯,沒事了。”

    外婆大喜過望,雙手覆上林覓的肩膀,看着她驚訝得說不出話來,只一遍又一遍地重複:“好、好啊,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外婆有心在多問些,林覓看了眼鐘錶,已經快十點了,便假裝打了個哈欠,撒嬌道:“外婆,快去睡吧,有什麼明天再說吧,好睏哦。”

    外婆替她把耳邊的碎髮掖到耳後,點點頭,溫柔地道:“好,妞妞也早點睡覺。”

    林覓快速衝了個澡,從浴室出來時外婆房間的燈已經熄滅,她慢悠悠地回房間吹乾頭髮,本來困得眼睛都睜不開,可一躺在牀上卻怎麼也睡不着了。

    又打開手機,刷了會兒微博,她關注的一個本地營銷號發佈的內容引起了她注意。

    【月神祭:傳承千年的民俗,月牙古鎮的神祕祭祀】

    林覓點進去,隨手滑過了那些冗長多餘的文案,文章中的配圖顯得很專業,燈火通明的神殿、漫天流光的煙火和鎮上青年男女排演的傳統節目,都跟她今天看到的差不多,確實挺吸引人的。

    往下滑,是一張周牧聲的特寫。

    少年一身白衣站在火光裏,篝火上的點點火星和煙霧讓他的臉看起來朦朧夢幻,精緻完美的有些不真實。照片裏的他並沒有戴面具,看樣子是剛表演完,正側着頭跟別人說話,頭髮蓬鬆,眉眼俊俏,是他慣有的漫不經心的表情。

    林覓欣賞完他的美貌,長按保存。

    再往下滑,今天的評論區異常活躍。

    【啊啊啊啊p7白衣小哥哥帥暈我了斯哈斯哈,真的不考慮送孩子出道嗎!!】

    【天哪這是什麼美顏盛世!![流鼻血jpg]】

    【這個眼神好絕!好有少年感!!他好像知道自己很帥!!!】

    【這是祭祀?這是男明星拍戲路透吧!】

    【回覆三樓:男明星裏面有這麼幹淨的顏嗎?帥哥原地出道!】

    【咳咳,姐妹們剋制,這是我們土著帥哥,高中生,他才17……】

    【男高中生?什麼男高中生?!】

    【……】

    一會兒功夫,評論區留言已經有上百條了。

    林覓滿頭問號,確認了一遍她沒有看錯,她印象中這個營銷號發佈的內容,評論人數就從來沒有破過兩位數,今天買頭條了?

    睡意襲來,林覓打了個哈欠,關掉手機,翻身抱住了牀上新來的兔子,沉沉睡去。

    翌日中午,窗外燕雀啁啾,林覓懶懶地起了牀。看着陽光正好,便拉開了窗簾,房間內驟然光華滿地,比以前死氣沉沉的房間漂亮了不少。

    出了房門,恰好看到電視機前看節目的外公,林覓笑着揮揮手,“外公,早上好。”

    外公轉過頭來,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外婆從廚房走出來,笑眯眯地道:“看吧,我昨天半夜對他說了,他還不信,非說我說夢話哄他呢。”

    外公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很是欣慰地道:“能說話了是好事,我就說妞妞這不是什麼大病,孩子積極向上得很吶。”

    林覓笑着稱是。

    午飯時,外公心情不錯,拉着林覓說了不少話,最後又說到林覓的病,問她怎麼突然就能說話了。

    林覓想到了昨天夜裏跟周牧聲在一起時的場景,四下無人之時,那人是如何循循善誘、軟硬兼施……

    臉不受控制的浮起兩團紅雲,林覓輕咳一聲,不自在地道:“今天好熱啊,我去把窗戶打開吧。”

    她剛一走,就聽到外婆小聲地嗔怪外公話多,兩人竊竊私語,隔得有點遠聽不太真切。

    爲了避免他們聯想和思慮太多,林覓回到飯桌後,故作輕鬆地解釋道:“哎呀,你們不要想的太複雜啦,就是昨天出去玩,跟大家一起喫喝玩樂,自然而然地就突然好了,我也覺得挺不可思議的。”

    這個說法成功的贏得了外婆外公的信任,很快話題又引到了別的地方,一頓飯喫得倒也歡快平和。

    林覓回房間喫過藥後,無事可做。打開手機相冊,翻到了從前畫的畫,還有她參加比賽獲獎時的合影,照片裏的少女笑得明媚自信。

    林覓笑着搖搖頭,倒在牀上發了會兒呆,打了幾個滾又坐起來,走向放在角落裏被冷落許久的紙箱子。

    紙箱被膠帶纏得嚴嚴實實,林覓撓撓頭,起身從書架上找出一把美工刀,三兩下劃開。

    林母幫她整理的東西很是齊全,她常用的橡皮、各類硬度的畫筆、各色顏料、畫架、調色盤全都整整齊齊的碼放在硬紙箱裏,紙箱的最下面還放着幾本她沒開封的硬殼畫本和一疊油畫布。

    她懶得去折騰那些費時費力的,抽出一本沒開封的鋼圈畫本和一盒油畫棒就出了門。

    林覓坐在後院小木門的臺階上,這裏揹着光,時不時有涼風吹來,很是愜意。

    畫本打開着放在膝蓋上,林覓挑了幾根油畫棒,刷刷畫了幾筆,又不太滿意地撕掉,揉成團扔在腳邊,半個小時的功夫,紙團就扔了一地。

    林覓嘆了口氣,左手託着下巴發呆,怔愣了許久。

    無端想到了周牧聲那張慵懶隨意,卻不算難看的臉。

    眼前一亮,埋頭認認真真地畫了起來。

    專注做一件事情時就很容易忽略周圍的一切,等她再次停筆時,肩膀泛起了一陣痠痛,太陽也不再炎熱刺眼,半掛在枝頭將落未落。

    遠遠地聽到外婆在前院喚她的小名,林覓回頭大聲地應了一聲,起身把畫本放到生長着幾塊斑駁青苔的石階上,匆匆往前院跑去。

    畫本上的油畫棒骨碌碌滾到地上,露出了畫面原本的色彩。

    少年眉目低垂,五官棱角分明如古希臘的雕塑,臉頰被火光照出橙紅的暖色,黑髮在光影裏蓬鬆飄逸,側臉掛着一隻將要墜落的狐狸面具。

    身後是金碧輝煌、燈火通明的神殿,熙熙攘攘地擠滿了各色人影,畫面一角露出幽藍神祕的夜空,上面零星撒落的點點光暈,分不清是星光還是地上燃起的火光,竟與少年眼中折射的光如出一轍。

    是典型的印象派肖像技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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