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沐雲舒一路踱着步往自己小院走。

    “姓紀?還是計?季?說都說了,怎麼不說說清楚呢。”。

    原書裏壓根沒提及鬼面的名字,好像這纔是全書最神祕的一個角色,不知樣貌,不曉過往。永遠隱在暗處,最終也在暗處悄然逝去,如水過無痕,只留下一個尊貴的名號。

    明明是書中極爲重要的配角,作者卻從未提及他的家世,他的前塵往事,彷彿這些並不重要。

    他好像真的,只是帝王手中的那把刀。

    真是讓人想一探究竟呢。

    嘶—

    沐雲舒狠狠一拍腦袋:要命!對着這麼個活閻羅還敢好奇心那麼強,找死啊你。

    別想了別想了,自己還有一大堆事兒要愁呢,睡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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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夜,外頭的更夫已經打過三次了。

    許婆子和素月提着燈籠守在宅門外。

    不遠處一輛奢華精緻的馬車緩緩駛來,許婆子連忙迎了上去。

    柳曼兒渾身癱軟,臥在塌上,雙眼無神,悲傷慘慼。

    許婆子掀開簾子看到這一幕,雙瞳微睜,眼裏滿是疼惜和若隱若現的怒意。

    外頭跟來的榮親王府僕從俯身恭敬說道:“柳大家宴會上喝多了幾杯,有些醉了,嬤嬤早些服侍柳大家回去休息,奴才就先告辭了。後頭還有王爺的賞賜,是從南邊進貢來的明翎紗,全京城就這兩匹,王爺說極配柳大家的。”

    許婆子很想甩個臉子給他看,忍了又忍,終究扯起一抹笑,“有勞了,我替主子謝過王爺。”

    趕忙叫來素月,一人一邊饞起了柳曼兒。

    一路磕磕絆絆,柳曼兒幾乎是把全身力氣都架在兩人身上,低垂着腦袋,一言不發。

    一身曳地赤色錦衣,上繡鑲着金邊的大團牡丹,端是雍容華貴。在夜色下,本該奪目耀眼,此刻,卻彷彿暗淡到了塵埃裏。

    回到房間,許婆子揮退了其餘的丫鬟,只留下她自己和素月。輕之又輕地解開繁複的衣裙,只一眼,一旁的素月就不由低泣出聲。

    那些斑駁交錯着,依舊滲血的鞭痕,在白皙透亮的肌膚上,顯得那麼刺眼。

    走進房間,沒有外人,柳曼兒瞬間恢復了一臉的平靜淡然,彷彿剛剛那個憂愁悲傷到失去全世界的可憐女子並不是她。

    聽見素月的哭聲,看着撇開腦袋的素月和雙手攥緊到發抖的許婆子,淺淺地笑開了。

    “哭什麼,別怕,已經上過藥了,只是看着嚇人。王爺賞賜的白玉膏還有吧,素月你去取來,多塗幾次,很快就會淡下去的。那藥膏,好用着呢,外頭買都買不着。”聲音和緩悅耳,甚至還帶着點笑意。

    素月聞言退下,許婆子便一臉憤懣急急開口,

    “主子,他太過分了!你何必非得……”

    “嬤嬤,我愛他,你不要忘了,我是愛他的,一切都是我心甘情願。這一點,絕對不要忘。”

    柳曼兒緩緩撐起身子,衣衫滑落,香肩半露,她側頭望着窗外,臉上還掩着一層薄紗,月光跳動在她的髮梢,眼角,鼻尖,依然美得驚心動魄。

    伸手扯下面上紗,半邊臉頰高高腫起着卻渾不在意。素手一翻,指尖勾起,俏生生得紅豔欲滴,襯得這雙手,更顯白淨細膩。榮親王總愛一遍一遍地撫摸,怎麼都不會厭。柳曼兒笑得愈加肆意,紅脣揚起,甚至笑出了聲。

    許婆子沒再多說什麼,只是不忍地看着,看着自家主子在火焰中起舞。

    --

    素月取來白玉膏和冰袋,兩人又細細地爲柳曼兒上了層藥。

    柳曼兒一手託着冰袋敷臉,一手漫不經心地撥弄着窗臺上的盆栽,臥在榻上由着她倆擺弄。

    收拾完,許婆子在一旁坐下,忍不住發問:“王爺今天這是怎麼了,他好久都沒這樣了。”

    柳曼兒憶起今晚——

    其實開始還好好的,維持着他溫文爾雅的模樣,宴請黨羽門客,推杯換盞,談笑風生。

    後來啊,也不知小廝遞進來一句什麼話,臉色瞬間沉下,竟再也裝不下去地提早結束了宴席,只餘自己留下。

    想到這不由得冷笑了一下。

    那些個陪席的女子還當這是什麼好事呢,臨走之前對自己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的。

    只有自己從那一刻開始便做好了準備——

    王府正院內,左右僕從都被清了出去。

    柳曼兒直直地跪在廳堂正中央,面前是負手而立,背對着她的榮親王鬱明德。

    “給王鈞使絆子的人是你嗎?”鬱明德冷聲發問。

    “是。”話音剛落,狠狠的一巴掌甩在柳曼兒臉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柳曼兒甩倒在地,捂着臉不敢置信地側頭看他,一雙眸子水汪汪的,卻又咬着牙不肯落淚。

    “你知道嗎,因爲這件事,王鈞徹底暴露,毀了本王多大一步棋!”鬱明德一臉扭曲,再不復淡然。

    柳曼兒這時刻意表現出一絲慌張,“我,我不知道,我沒想害王爺的,絕沒有!我只是,只是想給他個教訓,我只是氣不過。”

    “氣不過什麼?就因爲他女兒把那小女昌女支弄下水了?”

    聽到這話,柳曼兒藏在衣袖裏手瞬間收緊,指甲幾欲嵌進掌心。

    “本王有沒有告訴你,離那些個下賤的人遠一點,當初你救下她們,已是本王看在你的份上格外開恩。你和她們不一樣,”鬱明德說着蹲下身,用力掐住柳曼兒的下巴,迫使她擡頭,雙眼微眯着緊盯,帶着寒涼的光,“你是本王的人,你的眼裏只要有本王就夠了,聽懂了嗎,好曼兒。”

    柳曼兒急切地乖順點頭,“我知道了,不會再有下次。我和她們本已經沒什麼來往了,都怪那些人,她們來我面前挑撥,說些本出一家的話,還說王鈞明知她們是我的人,還敢唆使女兒把那個小的推下水,是沒有把我放在眼裏。我一時氣急,纔想爲難爲難他,誰成想……妾下次再也不敢了,求王爺恕罪。”說着還輕輕哆嗦了一下。

    “不聽話的人,是要接受懲罰的哦。”鬱明德掐着她的手放鬆力道,在柳曼兒滑膩的臉頰上緩緩拂過,猶如一條毒蛇蜿蜒。

    柳曼兒聞言,閉上雙眼……

    --

    搖了搖頭不在去想後頭的事,柳曼兒若無其事地開口,“許是,某些人超出了他的掌控範圍吧。”

    這事兒還真怪不到自己頭上,柳曼兒確實只是找了王鈞衙門裏的對頭,給了他某些小小的教訓。畢竟他雖明面上是個無幫無派的純臣,實則也是榮親王麾下人馬,一步暗棋,不好下什麼狠手。

    如今事情倒是因爲自己小小一個舉動發酵嚴重,看鬱明德那惱羞成怒的樣子,這事兒不輕。

    不知是誰,在暗中推波助瀾。

    算了,柳曼兒倒是心情頗好地倚着窗臺欣賞月色。左右是王鈞倒了黴,又何必糾結是誰做的,自己還要感謝他呢。

    許婆子看柳曼兒對這陣仗習以爲常的樣子,頗覺心酸,可也無從勸起,嘆了口氣,先行告退。

    望着月光靜謐籠罩着的庭院,白日裏沐雲舒的字字句句,還歷歷在目。

    不知不覺間,柳曼兒的目光越發溫柔下來,帶着一層朦朧的,欣慰的喜意。

    她們幾個,真的把舒姐兒養得很好,比自己能想象到的,要更好。

    好到,要是有任何人站到她的對立面阻攔她,自己都會不擇手段地,解決對方,對她鋪路。

    悠長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到城郊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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