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遺珠麗韻渡春暉 >第12章 第12章祭拜
    益州在巴蜀最爲富庶。氣候潮溼,山清水秀,水土養人;益州人淳樸熱情,山雄人勇。正因如此,白蓮教從南充打到益州,便被迅速殲滅。眼下,還可見幾處斷壁殘垣,是戰爭的痕跡。百姓們你幫我補屋,我幫你推土,倒是看得出民風質樸。

    如果世上沒有戰亂就好了。一次戰爭,要死多少人命方罷休?那些血肉之軀的身後,都是一雙雙盼着他們平安歸家的眼睛啊。普華忍不住難過起來。她頓感身上無力,又想回榻上躺着了。

    這時,一輛雅緻低調的馬車迎面駛過。

    “是父王的馬車。”趙玄暉低呼了一聲。昨日趙謙連夜在府衙處理平叛相關事宜,纔剛下班。兩車擦肩時,趙玄暉就像沒看見一樣。只是兩個車伕你看我我看你,表示不知道什麼狀況。

    “主公,剛剛郎君的馬車經過。”當着趙玄暉面兒,車伕沒敢說話,現連人帶車已走遠,他立馬打了小報告。

    “哦。”趙謙淡淡應了一聲。自己這個兒子能文能武,業務廣泛,還很有主意,府中有一半事務都由他說了算。平日裏總往外跑,不見個人影。對此老趙早就習慣了。現下感到疲累,一夜未歸,不知夫人念他沒有。

    “車內是小娘子。”

    “什麼?”趙謙的聲音陡然轉高,“他去哪兒了?”

    “像是去城外。”

    趙謙心裏一番計較。暉兒一向有主意,此舉必是爲了幫助華兒祛病,法子有用,但又有些冒險,故未知會本王。興許兩人是去城外散心了。是以,他自顧自道:“應是去遊春了。”哎,春光正好,等忙完這段,本王也要陪夫人踏青去。

    老趙就是這麼佛。車伕心裏乾笑兩聲。

    再佛也想起來,普華身子不好,車上顛簸,郊外風大,她能否禁住風寒了。沒多久,老趙又擔心起來。

    “回府後命人接他們回來。”趙玄暉吩咐道。

    “是。”

    走了有一個多時辰,他們來到了益州與南充的交界處。這裏人煙稀少,視野開闊,入目是大片青綠;空氣新鮮乾淨,讓人心曠神怡。距離目的地越來越近了。趙玄暉心裏打鼓,他頻頻看向車廂。小腦袋沒有再探出來,她好像睡了。

    “籲!”車伕握住繮繩往後猛拽,馬車停了。趙玄暉連忙下馬,掀開帷幔,普華正無精打采地堆在錦被團裏。

    “華兒,華兒。”他輕聲喚,伸長胳膊去撈普華,“我們到了。”

    “我想回家。”少女臉上又是那片土色。

    趙玄暉愣了一下,看來她情緒不佳,病情又反覆了。沒想到事情急轉直下,他一咬牙,還是把一物件掏了出來。

    “華兒,你看這是什麼?”趙玄暉攤開右掌。普華看過去。

    那是一個布包,趙玄暉左手將它展開,裏面是九隻長度不等的銀針。

    “是九針!”普華驚道,“這是爹爹的!怎會在你這裏!”

    趙玄暉移開擋在普華面前的身體。她順勢望去,只見不遠處,樹木林立,在一處開闊地帶,茵茵青草間,坐落着一座大理石圍砌的墳墓。

    普華立時明白了過來,“爹爹,阿孃”她紅了眼眶,掙扎着滾下車去。

    “小心!”趙玄暉忙扶助她。

    “爹爹,阿孃”普華顫抖着聲音,她掙脫趙玄暉,跌跌撞撞地朝墳墓跑去。斗篷拖地,她跑得急,幾度摔倒,又撐地爬起。

    “爹爹,阿孃,華兒來了。是華兒啊!”普華聲嘶力竭,全身朝墳墓撲了上去,她懷抱着冰冷的石壁,再也不是父母溫熱的胸膛了。腦海裏還是爹爹阿孃臨走前的音容笑貌,卻無論如何想不到,此一別竟天人永隔了。痛啊,胸口好痛。多希望他們能活過來。就從這墳墓後頭,兩人有說有笑地走過來,父親提着醫箱,母親招手讓她過去。一切,會不會又是從前模樣了。

    可是任她如何呼喚,石壁都像堪不破的結局,它硬,它涼,它埋葬着爹爹阿孃的身體。原來老天,這麼無情啊,它定的命運怎麼就不能更改呢?

    趙玄暉心有不忍,他頓了頓,沉吟道:“二位先者就是在前面不遠處遇害的。曾受過普伯伯恩惠的人,認出了他們的屍身,爲他們買棺收殮。父王多方託人打聽,才知道的。我前幾日就是在修葺墳墓,只等今日帶你來祭拜。”說着,他放下手中的包袱,裏面是金箔疊的元寶和一沓沓的黃紙錢。又從墳墓西側找到事先放好的火盆。

    普華纖細的手指撫摸着墓碑上的金刻碑文,悲慼欲絕。趙玄暉沉聲誦讀:“普君濟慈仁兄德配楊氏壽域”,“墓誌銘:故人普濟慈,南充人也。杏林聖手,懸壺濟世;愷惻慈祥,救死扶傷;從醫十載,恩澤一方;脈脈醫德,皆盛口碑。貞慶七年,不幸道遇匪徒遭襲,不治長辭,得年三十有一矣。仙醫辭世,天人同悲。大思根深,流長追源遠。”

    普華的十指在冷冰冰的碑石上來回摸索,短短几行字,道盡了父母的一生。

    少女不勝哀痛,淚水涌上眼瞼,直直地往下流,她伏地放聲嚎啕,悲慟地哭喊着:“爹爹!阿孃!我好想你們啊!嗚嗚嗚!”

    趙玄暉看着她失聲痛哭的模樣,又是欣喜又是心疼。陳伯說她不哭,既是表象又是癥結。鬱結在胸,情緒不能宣泄,致使感情麻木,無知無覺。現下,她終於把思念和悲憤哭出來了。

    “華兒”趙玄暉擔憂地望着哭泣不止的少女。她哭聲一陣高過一陣,哀哀欲絕,光看着就讓人揪心。他卻不知道怎麼安慰她,只能默默陪着、望着。

    趙玄暉突然想起自己忘了帶手帕,真是百密一疏,自己先錘了下自己的腦袋,果斷從外袍上撕下布條遞給少女。少女哭一陣用一塊丟一塊,趙玄暉便撕一塊遞一塊。

    不知發泄了多久,遠處也傳來馬蹄聲,是王府的人馬。普華用掉又一塊布條後,雙腿跪立,腦袋重重叩地。“爹爹,阿孃,華兒永生難忘您們的養育之恩,今生不能報償。來世我做父母,生養撫育您們。”趙玄暉在一旁感嘆少女心志堅毅,善良純孝。

    “爹爹,阿孃,華兒要走了。以,以後,我”少女的眼淚撲簌簌地往下掉。趙玄暉跪在她身邊,衣服沒得撕了,他用長指拭去少女的淚,“放心,以後我會陪你一起看望他們的。”

    “走吧。”趙玄暉扶起普華,普華依依不捨地看着墳墓,不肯動。趙玄暉直接抱起了她。少女伏在趙玄暉的肩上,望着越來越遠的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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