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覺。”面前人雙眸緊緊盯着她。
她不再看這雙似乎能洞察一切的眼睛。她怕下一刻他就道出，麗兒就是普華吧。她能以旁觀者的身份侃侃而談普華的身世遭遇，但她不想讓照華，將這少女的離奇與變故悉數對應到邯麗身上。畢竟，那時的普華是紅塵少女，不是超然物外、閒看落花的不老女妖。她是愛過的，是恨過的，是偏執過癡迷過，殺了人的。但睿智如照華，又怎麼想不到普華就是邯麗呢？
照華體察入微，他看出邯麗的牴觸，便循循誘導道：“貧僧以爲，經祭拜一事之後，普華應全然接受王府諸人，對趙世子，感情更甚。普華不願入宮，在山中隱居便是。爲何趙世子要在山中爲普華建造別苑？”他觀察普華神色，見她蹙眉，便語言放緩：“貧僧日間看苑中有一座書房，應是爲男子打造的，匾額‘朝暉軒’三字，字跡秀麗。可是與趙世子相關？”
“呵。”一陣靜默後，邯麗低笑出聲，“師父，這些重要嗎？”
“若你不想說，便不說。”照華平靜地看着女子，“若你想解了這樁心事，我隨時在。”
“師父知曉多少我的事？”
“不多。僅一夜而已。”
邯麗以爲照華說的一夜是今夜，殊不知照華說的是他成年以來的每夜。每夜的夢境，都有她的訊息。
女子施施然起身，走到那扇沒關的窗前，外面的風又大了些。夜空中，一輪圓月高懸，映得天空透出神祕的靛藍。少年時，趙玄暉也總愛穿一身窄袖緊身的靛藍錦袍，襯得人挺拔如松。
趙玄暉，邯麗心中默想，這幾日，我倒是時常想起你啊。哼，你知道嗎，我身後有個俏和尚，在打聽你我的過往呢。你說，我要不要如實相告，其實我們，就做了幾年的兄妹，甚至於，在祭拜後，我就沒把你當作過哥哥啊。世變滄桑，中更蹉跌，百年太久了。玄暉哥哥，這些年疲於保命，我都忘記，你曾讓我等你了。我等來的，既不是你，也不是福音，是困頓，是我犯下的罪過。如若不是你，如若你沒有如若一切沒有發生，又會是怎樣光景呢？
片刻過後，彷彿下了什麼決定般，她轉過身，見男子正看着自己，眼神不由地躲閃了一下。終於，她還是面向照華，脆聲開口：“起初書房叫翠微堂，朝暉軒是普華親手題的，是她日日思念趙玄暉，常在書房撫琴之故。”書房雖掩映在重重屋瓦之內，但正對大門，趙玄暉經常在書房公辦。他不在時，普華常去書房打發時間，整理查看他的手稿，一頁一卷，俱是繾綣。
“趙玄暉與普華，並不是尋常兄妹情誼。”
說出來後，感覺輕鬆多了。她原本在乎男子如何看待自己，如何評判普華，對於趙玄暉與普華難以言說的關係，是因爲男子知曉那是趙玄暉與自己的關係，才變得難於開口。早已不是紅塵人，何必拿塵世的禮義廉恥束縛自己呢，據實相告便是。古人常說無知無畏，想來是無恥者無畏吧。
不等照華出聲，邯麗又笑說：“師父的直覺敏銳，麗兒歎服。”
照華靜靜地看着邯麗，心口感到悶堵。早知她與趙世子關係匪淺，可親口聽她說出對趙世子如何用情，他竟還是心生異樣。這種感覺，照華忍不住手撫胸口，從未有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