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呀！越說越離譜。”趙玄暉毫不客氣地捏了捏女孩兒的鼻頭，“京都李丞相確有獨女，清名在外，此等言語不可再提。”
普華努努嘴，不吭聲了。趙玄暉放下女孩兒，去右側第二個書架旁站定，只一看，就在上層順利地摸到了一本拇指那麼厚的書。
“這個你回去看一看。”趙玄暉把書放在案上。
坐在椅上的女孩兒往前一看，是本《女論語》，講述婦道的。
“哥哥”女孩兒可憐巴巴地撒嬌。
趙玄暉手指點着女孩兒的額頭，一字一頓：“不、許、耍、賴。認真看完，回頭我要考你。”
“哼！看就看！”普華氣鼓鼓地抄過案上的書，奪門而去，還不忘扭頭朝趙玄暉做個鬼臉。
“不、可、疾、行。”望着女孩兒跑去的身影，趙玄暉友善地提醒。
普華聽見身後老夫子傳來的聲音，跑得更快了。
夏天要來了。午後的陽光鋪滿絳珠院，院內的梨花海棠白瓣翩翩，落了一地。
正屋內一片生機。有個女孩兒坐在榻上，榻上陳着一案，她跪在案前將書頁翻得嘩嘩響，彷彿要將它撕碎般。已經□□日了，除了去四禧堂請安，她就沒去旁的地方，日日背這勞什子書。爲了避開趙玄暉，她連飯都在自己院裏用。藍沁寵她，也便依着她性子來。
阿菁端着一碗酪櫻桃放在女孩兒旁邊，笑着勸道：“外頭熱了，小娘子嚐嚐東廚剛出的點心吧，是用奶酪澆到鮮摘櫻桃果上，再滴上幾滴蔗漿做成的。鮮甜多汁，可好吃了。”
普華目光被吸引過去，只見瓷白的碗中，躺着顆顆鮮紅的櫻桃，裹着琥珀色的糖漿，顏□□人。她輕嘆了口氣。
阿菁見此，小心問道：“怎麼了，娘子？”
“阿菁姐姐，蜀中貴女，皆有三餐之餘食點心的習慣嗎？”
“自然。普通人家只吃兩餐。富貴人家呢，喫三餐，還有餐後小食，想怎麼喫就怎麼喫。”
“可《論語》中說，‘食不時不食’。”女孩兒又將手中的書翻至某一頁，指給阿菁，“你看，這裏也說‘三餐飽食，朝暮相當’。爲何書上說得是一樣，人們做得又是一樣？”
女孩兒丟下書，忿忿不平：“既不能管人喫穿，也不能祛病消災。不知道背這個有什麼用。”還不如那些陳詞豔曲，說來好哄哥哥開心。
“蜀中名門閨秀皆要誦讀《女論語》《列女傳》《女誡》等書，規矩言行以操端。”清朗的男聲從外間傳來，主僕兩人皆看去，只見趙玄暉神采奕奕，大步邁了進來，“怎麼，我們華兒不想讀嗎？這是生氣了？”
普華見是趙玄暉，便從榻上站起，對着趙玄暉的方向站定，斂衣行禮，屈身恭敬道：“華兒見過哥哥。”
趙玄暉走近女孩兒，瞧着她神色，面無表情，低眉垂眼，也不看他。這又是鬧得哪兒一出？
阿菁也忙躬身行禮，呵呵乾笑兩聲。
不多時，趙玄暉明白過來，這必是《女論語》中的規矩。小女孩兒是用這種方式在抗議。他忍不住笑出聲，拍拍小女孩的後背：“好啦，別不理哥哥，不想讀就不讀了。好不好？”
“真的？”女孩兒馬上露出喜色。
趙玄暉淡笑不語，他蹲下身子，看着普華，說道：“剛纔聽你說人們所爲與書中道理出入甚大。你很聰慧。但你可知，此書中講述的女德是舉世公認，世人推崇。你可以不認同書中所言，但須知，它是什麼，是否有道理，是否合乎自己的心意，才能再去選擇遵從與否。如此，才能對自己的選擇堅定不移，人多勢衆也不能讓你屈服。”
看着女孩兒一臉懵懂，趙玄暉神色稍緩，他輕輕捏了下女孩兒粉嫩的臉頰，柔聲道：“不懂也無妨。有哥哥呢，不管你日後想要什麼樣的生活，哥哥都會盡力給你。”
這句話普華聽懂了，臉上笑開了花，她的哥哥真是頂好頂好的。她好像越來越依賴這個萬能的哥哥了。無論她問什麼問題，要什麼東西，學什麼才能，他都能給出最好的。
來到王府雖三月，但她漸漸融入了這裏的生活，這偌大的王府，繁複的規矩，新的阿爹阿孃，新的哥哥，一切都剛剛好。
清陽曜靈，和風容與。普華常常想，或許，就這樣直到出嫁，相夫教子，含飴弄孫，如此一生，也是頂好頂好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