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輝園在背靠家廟的山巒旁設了大露臺,供藝伎歌舞演出。歌女們頭頂花冠,身穿霞帔,姿容曼妙,載歌載舞。主人在晴芳亭設宴,池中燈光輝映,水色璀璨,岸上笙歌陣陣。桌上肥蟹流黃,鮮果噴香,團餅軟糯,桂花糕甜膩。藍沁爲趙謙斟滿桂花酒,趙謙輕輕按住她的手,示意她看看普華。只見小女孩水晶一樣的眼睛,滿溢欣喜,不錯神地欣賞歌舞。
夫妻倆相視一笑。看到普華開心,他們也開心。
“今日張羅宴客,夫人累壞了吧。”趙謙眼色柔和,拉着她的手溫聲關切。
藍沁也握住他的手,“主君一大早就祭月,招待前廳,纔是辛苦。妾身身子弱,總是不能爲夫君分憂,讓你勞累了。”
“我一個男人,這有什麼。夫人累了就早點回去歇息吧。”
藍沁轉頭看看桌上一對兒女,他們生龍活虎的,有着用不完的精力,即使再有心,也沒力陪他們鬧了。
普華聽說二人要走,有些不願,她從露臺處抽回目光,眼巴巴地看着夫婦二人。兩人俱懂了,正要開口再留片刻,卻聽一直沉靜的趙玄暉笑道:“那爹爹阿孃早些回去吧,我們兄妹再耍一會兒。”
一陣風吹過,帶着絲絲涼意,藍沁輕咳了咳,衆人皆緊張起來,一致同意二人先回去。
待他們走後,女孩兒奇怪趙玄暉今日的靜默,便問道:“玄暉哥哥,你有心事?”
趙玄暉正在倒酒的手一頓,隨後坦然笑道:“就你眼尖。”
“怎麼啦?哥哥不妨說出來,說不定我能幫你解決哦。”
“哦?”趙玄暉粲然一笑,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附和道,“我妹妹竟有這般神通。”
旁邊的侍女正要上前服務。趙玄暉卻明白女孩的意思,他擺擺手,在果盆裏挑了個大的,一下下剝開,將橘絡摘乾淨,遞給女孩。
“酸不酸呀?”
趙玄暉笑着說“不知道”,從橘上取下一塊,放進嘴裏一嘗,漂亮的眉頭頓時擰在一起。他一邊咀嚼一邊顯出艱難狀,盡數嚥下後纔開口道:“別吃了,酸得很。”
普華饒有興趣地看美男子喫下酸橘子,也喫得這麼優雅。她從趙玄暉手裏搶過橘子,說道:“我也要嚐嚐。”貝齒一將橘瓣碾開,酸水淌出刺激蓓蕾,女孩兒本能地將臉扭成一團,精緻的臉蛋少有地猙獰了下,“果然好酸啊!”
“那你還喫。”趙玄暉欣賞着女孩臉上精彩的表情,心情輕鬆了不少。
普華將橘子分成兩半,將一半遞給趙玄暉,亮晶晶地眼睛看向他:“這叫分甘同味。”
趙玄暉笑容先是一滯,轉而更深了。他接過橘子,若有所思地看了看,便跟小女孩兒講了他的心事。
今日宴飲,有從京都回來的官員,跟趙謙提起京中之事,他也聽到了。當今聖上漸荒廢朝政,耽於享受,寵信讒臣。在民間大肆蒐羅美女,修建幾處行宮,趕在中秋節前,役使十萬民夫修建了富麗的望月臺,與幾千妃嬪宮人宴飲娛樂。邊疆蠻族虎視眈眈,萬一發生戰爭,軍費都不知道從哪裏籌措。
普華不是很懂這些國家大事,但對普羅大衆的同理心她是有的。民生艱難,她也不痛快。在這樣的世道,百姓所求諸事,不過一粥一飯一塊遮頂瓦片。遇上不好的世道,便是連這些也難以滿足。
趙玄暉通讀史書,深諳王朝更替規律。其興也勃焉,其亡也忽焉。當今聖上被矇蔽聖聽,難免有禍亂。他只希望趙家不要被殃及。益州的萬家燈火,是趙家保的。而趙家的榮辱,是帝王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