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施主請留步。”一道蒼涼的聲音從身後傳來,逼停了普華的腳步。
幾人再次轉身,端着錢匣子的阿菁朝裏頭大聲問道:“大師可是在喚我家娘子?”
普覺應下:“正是。”
引領的僧彌忙對普華作出了請的手勢,普華略有猶豫。劉媽媽上前低聲說道:“小娘子放心,這個大師法號普覺,有神通,能知人禍福,看前世今生。他許是想提點咱們家的。”要不是小郎君不肯進來,估計要一起受這福慧的。
普華聞言,便移步過去。她雙膝跪地,表現虔誠,對着普覺拜了又拜。
普覺的態度也溫和了不少,鬍鬚抖動幾下,便問道:“小施主,你來求什麼呢?”
“我是來還願的。感謝佛祖保佑我阿孃身體康復。”
“阿彌陀佛。”普覺合掌念道,“普照寺多次受越王夫婦恩惠,貧僧也願王府安泰。”
聞言,女孩兒懇切地說:“聽說您有神通,能請您保佑阿孃長命百歲嗎?”
普覺沒有直接答應,那雙隱在老樹皮一般的皮膚下的眼睛深沉如山,他緩緩開口:“小施主擡愛了。三點如星布,彎勾似月芽;披毛從此起,作佛也由它。已成定局之事,順乎方得自在。”
普華細細品味這番話,以爲他說的是藍沁積患已久無法改變。
不等她細想,普覺又說:“只是小施主與我佛門弟子有一機緣,牽連百年。今日相見,貧僧也想以這神通,變它一變。成則已,不成,也不強求了。”說到最後一句,他不禁惋惜嘆氣,那粗糙沙啞的哀嘆聲,直逼入了普華的腦子裏,聽得女孩兒突然心情低鬱,似乎那真是一件頗爲哀婉之事。
殿內遠處的劉媽媽等人還在翹首等待,普華的臉上露出狐疑之色,“老師父”
“小施主,”那道蒼老暗啞的聲音響在女孩兒耳際,“兩年後藍家生變,越王府改弦更張,施主留在蜀地,一生安穩;若進京,不出五年,便會顛沛孤苦,遺患無窮。”
“藍家生變?”普華心驚肉跳,來不及想其他。
“貧僧忠告在此,進京與否,全看施主抉擇。”言罷,他重新闔上雙眼。
普華還沒回過神來,楞在原地,眼看普覺闔目誦經,耳旁再次充斥陣陣梵音。看來,他不再想說話了。
女孩兒默然,便要起身離開,剛想站起,雙腿卻麻木地動彈不得,她不得已定在原處。片刻,她撐着地面轉過頭,望進了雙雙關注着她的眼睛,有趙玄暉的,有劉媽媽的,有阿菁阿巍的。女孩兒對着他們笑笑,重新轉過身體,手撐地面,用力伸直雙腿,終於站起來了。她緩慢地邁動步子,帶着恬淡的笑,一步一步走向愛她的人們。
“我請普覺師父保佑阿孃平安。”女孩兒答道。
“還有呢?”倆人說了那麼半天的話,總不能就這麼點信息吧。
“還有就是嗯”女孩兒眉頭蹙起,做思考狀,半餉才說,“我忘了。”
“啊?”身邊幾人瞠目結舌,“這麼快就忘了?”
“真忘了。”普華無奈攤手。
殿內。一個五六歲的小沙彌在門外蹦蹦跳跳,他望着普華等人的背影,很是好奇,便追了過去。
就在此時,普覺睜開雙眼,喚道:“歸無!”
小沙彌聽見師父叫他,又朝着那幾人望了一眼,隨即轉身往殿內跑去,不一會兒,就站到了普覺面前,“師父,您叫我?”
普覺看着眼前最小的徒弟,說:“歸無,數月後你師叔去中原傳教,你隨他一起吧。”
小沙彌一聽,“撲通”跪了下來,大哭道:“師父,歸無不去,師叔要建一座新的白馬寺,我去了就再回不來了,就再也看不見你了。嗚嗚嗚!我不去!”
普覺勸慰他:“孩子,益州衆生是衆生,中原衆生亦需普渡。那裏衆生被色相妄心遮蔽,沉溺苦海,正需我佛門弟子教化普渡。”
小歸無還在眼巴巴地望着師父,大滴的眼淚“啪嗒啪嗒”地落在地上,普覺見此,又寬慰他說:
“你豁達誠善,定能將我佛門基業發揚光大。百年後,你會教養一個弟子,他有大能,化劫後即能悟道成佛。這個劫,需你點化他渡過。”
“師父,徒兒什麼都不會!”
“爲師信你。”老僧人面容鬆動,似乎在笑。
“一念覺就是佛,一念迷即衆生。”蒼茫的佛音,迴盪在普照寺。普華似有感應般,猛然回頭望回寺宇。
“怎麼了?”趙玄暉問她。
“沒什麼。好像聽到有人跟我說話。”普華說。
“普華!”遠處傳來一聲清脆的叫喊。
普華四下看去。
“在這兒呀!”那聲音還在衝她召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