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冬的病苦下來,藍沁瘦了不少,她靠在躺枕上,聽着女孩兒繪聲繪色地描述着守歲那晚的經歷,蒼白病容上顯現出一絲愉悅。
“阿孃,我們一起去普照寺吧。咱們好久沒有出門了。”女孩兒拉着藍沁地手央求道。
藍沁握着女孩兒的手,眼中閃過一絲猶豫,旁邊的劉媽媽見狀,忙笑說:“小娘子喲,這哪有病人剛好就出門吹冷風的。現下春冷,容易着涼,等天頭兒暖些纔好出門呀。”
“阿孃女兒好久沒出去玩了。阿孃陪我一起嘛。”普華不依不饒,她倒在藍沁懷裏撒嬌,一聲聲“阿孃”叫到了藍沁的心坎裏。
女人愛憐地摩挲着女兒的臉頰,心中輕嘆,像過去那樣出門上街的日子,難有了。她柔聲道:
“好孩子,你長大了。不用阿孃陪着你了。想去玩就去吧。多認識幾個玩伴也好。”
長大?回絳珠院的路上,普華看着周遭油然的綠意,院裏的梨花海棠抽出幾隻新芽,花蕾正藉着春意悄悄孕育,而她,在越王府這座高牆的庇護下,似乎忘記還需要成長了。
在藍沁的授意下,第二日,劉媽媽、阿菁等侍女以及府裏的部分護衛共二十餘人,護送着王府的馬車一路向南行使。最前端開路的,就是跨坐黑馬蹬着紫靴的趙玄暉和阿巍,趙世子奉母妃之命百忙之中拔冗爲馬車裏的人保駕護航。而車裏,正是穿披米白披風,着玫瑰紫二色斗紋錦交領襖裙的千金小姐——趙普華。一陣清風吹來,撩開車上的帷幔,只見一眉目清麗的女孩兒,頭頸微垂,正坐於團錦之中,置古書於案上,細細閱讀。
“這是誰家的小娘子,怎麼長得跟仙女似的?”窺到馬車裏的人,有人不禁問道。
“越王家的,這你都不知道?打頭的便是趙世子啊!”
“好大的排場!”
“那還用說,這可是越王府的人啊。”
一直到山下,議論聲都未散去。
實在是他們一行人,行頭富貴,氣度不凡,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出來的。儘管普照寺位於山中,遠離人世,但人人都說它靈驗,往來的香客也是絡繹不絕。
馬車停定後,普華扶着車沿,正彎着身子要跳下馬車。衆人上前,趙玄暉張開雙臂便要抱她下來,卻被普華按住。“哥哥,”女孩兒低聲說,“我自己來。”衆目之下,趙玄暉只得訕訕地收回手,站在一邊。
“咱們人這麼多,太扎眼了。”普華說。
“人多安全。”趙玄暉堅持道。
“不如劉媽媽、阿菁跟我們上山,其他人留在這兒,哥哥說呢?”
趙玄暉看着女孩兒堅定的眼神,只得妥協:“好。”
衆僧尼迎着幾人往廟裏走去。行進之間,前來參拜的善男信女們也禁不住好奇打量趙玄暉幾人。爲首的藍袍紫靴郎君器宇軒昂,中間的白衣女孩兒清麗難言。真真一對金童玉女。
阿巍見狀,附在趙玄暉耳邊說道:“郎君,用不用我帶人把他們請出去?”
阿巍意思是清場,但趙玄暉看了看女孩兒,搖頭道:“不必。”
大雄寶殿裏三座金身釋迦摩尼像聳立,兩排僧尼正在閉目打座,口中誦經,陣陣梵音伴隨着鐘磬木魚之聲,慈悲悠揚。
正首,是一位身披黃色袈裟、白眉白鬚的老僧。
趙玄暉不信佛,他和阿巍留在殿外等候。
普華甫一踏進殿門,最裏面的老僧倏然睜開雙目。兩道目光直直地朝女孩兒看來。她動作一頓,定下神後,便朝他微笑示意。
她跪在蒲團上,雙手合十,舉目皆是佛祖金像,高聳、威嚴,凌駕於普華之上。她總聽別人說佛是慈悲,可不知爲何,她卻覺得,佛是在審判的,它審視着罪惡,讓黑暗無所遁形。
她闔上雙眼,輕輕搖頭,告訴自己,佛應是悲憫的,它容納衆生,普度衆生。
“請佛祖保佑母親身體康健,長命百歲。”普華心中默唸後,跪拜扣頭。
侍立在右的阿菁掀開木匣子,裏面是成堆的銅錢串。普華取出兩串,遞給左側侍立的小僧彌:“這是我阿爹阿孃的功德。”在佛案前的一個僧彌,將竹筒裏的香油倒了些許進長明燈,燈火瞬時明亮,沒一會兒,又暗了下去。普華在下首再度叩拜,又取出兩串銅錢交給僧彌:“這是哥哥與我的功德。”供燈的僧彌再度爲長明燈添香油,纖弱的燈芯卻灼灼燃燒起來,燈芯處呈紫色,明亮的火光似要跳出燈盤,而後火苗又忽大忽小,閃爍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