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君悅君兮君不知 >第89章 長大
    楚雪蘭拖着疼痛的身子,慢慢走了過去,仰頭看着秦王,“父王,我想去西城,我小時候染過天花,我可去照顧弟弟他們”。

    楚雪蘭記得,那時母妃把她交給皇后,然後就再也沒有回來,她在宮裏被人毒害,染上天花,九死一生才活了過來,那時太小,只記得皇后他們說,一定她娘在天保佑,否則,這麼小的孩子,根本挺不過天花,真是個有福的人,那時她第一次聽到天花這個詞,此時此刻她卻無比慶幸自己染過天花。

    秦王看着眼前滿臉傷痕的女兒,深深吸了一口氣,閉上眼睛,“去吧,想去就去吧”。

    “父王多保重”,說完,楚雪蘭提着裙子大步離去,回府,換上一身輕便的衣服,簡單收拾了行李,然後又馬不停蹄的趕回西城。

    城牆之上,一側是運送物資的吊籃,一側是運送染病之人的吊籃,染病之人反抗劇烈,全部被捆的嚴嚴實實,不容反抗的直接運送到城樓下,下面有身着白衣的人接應。

    楚雪蘭看見了池山竺,他正站在城樓上向下看,不過幾個小時,原本空曠的平地,撐起了數十個帳篷,炊煙裊裊,藥香瀰漫,遠遠望去,一派繁忙景象。

    “池公子”。

    池山竺轉身看向她,見她輕裝出行,手裏提着行李,便明白了,“你要下去嗎?”。

    楚雪蘭點頭,“是,我染過天花,我可以下去照顧他們”。

    “你很幸運”,池山竺稱讚一聲,“染過天花還能痊癒的人非常少,我找遍整個京城纔不過十四個人,你下去跟南時說,我已經派人去禹城找人,禹城曾經爆發過天花,有很多幸存的人,一來一回可能要五天左右”。

    楚雪蘭一一記下,問道:“你不擔心南時嗎?”。

    池山竺不答,只是轉頭看向城下,“南時會回來,我相信他會平安回來”。

    “我弟弟自然會回來,我會把他平平安安的帶回來”,小時候她無數次期盼母妃可以平安回來,後來母妃去世,她又無數次盼望弟弟可以回來,現在她長大了,她要自己去把弟弟帶回來。

    池山竺看着楚雪蘭一往無前的坐進吊籃,那一刻,這個嬌弱呆呆的郡主終於長大了。

    御書房,皇上將杯子狠狠摔到地上,指着秦王,氣的說不出話來。

    皇后顧不得儀態,一把抓住秦王衣服,對着他胸口狠狠捶了幾拳頭,罵道:“你都做了什麼糊塗事?,簡直作孽啊”。

    秦王被打被罵,也不爲所動,因爲他的確是作孽啊,四個子女,楚雪丹不是親生的,被他連同秦王妃一起送去了大牢,楚千佑被他送去了東海,永生不得回來,最愛的女人爲他生的兒女,現在都在西城,經受着瘟疫肆虐,前途未卜。

    皇后一錘定音,“立刻派人把南時和雪蘭接回來”。

    “不行”,秦王艱難道:“現在不行,南時剛剛穩定住局面,此時把人接回來,不管什麼原因,必定會引起西城外的百姓爆亂,進而影響城內,柳家在外虎視眈眈,一旦抓住機會,必定反撲,大楚危矣,所以,無論如何都不能把南時接回來”。

    皇上扶額,“南時在京城百姓中威望很高,深得民心,否則朕也不會派他去接這個爛攤子,他是皇室血統,也是京城百姓的父母官,這是他的責任”。

    皇后呵呵直笑,隨即一手掀翻桌椅,“責任,又是這兩個字,我聽夠了,昔日我父兄戰死沙場,你說這是他們做將軍的責任,我和那個老妖婆鬥得幾經生死,你跟我說這是皇后的責任,雪蘭染上天花,命在旦夕,你也說這是責任,而現在,那是我的嫡親的孫子啊,你們楚家的責任怎麼這麼多,我真他孃的後悔嫁給你”。

    皇上怒氣也起來了,“那你說怎麼辦,把南時叫回來,讓更多的人染上天花,大楚爆亂,然後把大楚拱手讓人”。

    皇后搖頭,慢慢往後退,“你也不必跟我說什麼大道理,我不想聽了,最後一次,我累了,若是南時和雪蘭回不來,死在西城,我就陪他們一起死,去他的責任,下輩子我再也不會踏入皇室一步”。

    秦王望着皇后失魂落魄的離去,彷彿整個人瞬間蒼老,秦王嘆了一口氣,“父皇,兒臣想去戶部調遣物資”。

    皇上扶額坐下,頭疼的厲害,“你來晚了,子期已經把事情攬去了,你若是無事,就去給他打個下手,你這外甥做事比你妥帖,放心便是”。

    秦王默然無語,他果然一無是處。

    染上天花後,一開始是喉嚨不舒服,緊接着出現發熱、頭痛、背痛和極度疲乏,然後出現斑丘疹,逐漸變成水皰、膿皰,直至死亡,挺過來的人膿皰會結痂,脫痂後留下瘢痕。

    南時發現,還有一種變異的出血性天花,會導致皮膚黏膜出血,這種變異天花幾乎是致命的,患者往往在24小時後出現器官衰竭症狀而死亡,這種變異率在百分之分之五,短短四天,已經造成十多人死亡,讓所有人恐慌又措手不及。

    宣凌和南站屬於感染較爲早的一批人,在過去的四天時間裏,他們身上都長滿的水泡,高燒不退,意識模糊,整個人都是昏昏沉沉的,時睡時醒。

    宣凌覺得自己就快死了,這個直覺出奇的強烈,於是便讓楚雪蘭把南時找來,他是時候交代遺言了。

    楚雪蘭最近一直在照顧宣凌和南站,爲了方便,她把兩個人放到一個帳篷,自己就在旁邊打了個地鋪,短短四天時間,她原本圓潤的下巴瘦的尖起來,聽到宣凌的話,她正在給南站擦拭破掉的水皰,南站已經昏迷了一天,楚雪蘭很害怕,很害怕宣凌和南站會跟其他人一樣,突然死去,然後套上袋子拉走焚燒,這是她每日都會做的噩夢。

    南時拖着疲憊不堪的身體走進帳篷,他已經幾天沒有睡好,和徐太醫商討治療對策,安撫病患,指揮手下的人消毒,焚燒廢棄物和屍首,還有絞盡腦汁的去想二十一世紀人類治療天花的方法,他記得在二十一世紀是沒有人患天花的,那個時候人類已經徹底消滅天花,但是方法是什麼,他想了好久都想不出來,他第一次後悔,爲什麼大學學了機械製造,而不是醫術,否則現在所有的問題都可以迎刃而解。

    宣凌忍着嗓子劇烈的疼痛,道:“南時,其實我比你大,你該叫我表哥纔對”。

    “我知道,娘在信裏都跟我說了,你比我大一刻鐘”。

    宣凌望着帳篷頂,慢慢道:“當我知道已經不是姓楚,而是姓南,我的人生和另一個人調換了,我很憤怒,也恨所有人,離開東海的時候我並不打算來京城,我想就這麼消失不見,一個人隱姓埋名的活着也好,可能還是不甘心吧,我最終來到了京城,我想看一下你,是否值得我爲你做了十多年的擋箭牌”。

    南時看着他,“很抱歉,對不起”。

    “這句道歉我收了,是你欠我的”,宣凌似乎如釋重負,“你很好,如果讓我自己選擇,我也會選擇去東海,所以,南時,回去吧,不必愧疚,趁着還沒染上天花,趕緊走,沒有什麼比活着更重要”。

    “來不及了”,南時摘下口罩,脖子下面已經起了幾個水皰。

    宣凌見此,立刻想坐起來,氣血攻心,險些暈倒,“你不是說帶上口罩,穿上密封服就不會傳染嗎?,你這個騙子,我就不該相信你,我早該把你打暈了扔給池山竺,現在怎麼辦,我們兄弟三人抱着一起死嗎”。

    南站不知何時醒了,躺在牀上,無聲的流淚,昔日他在鏢局和師兄弟練武時說,他南站是鐵漢子,刀砍在身上都不會掉一滴眼淚,而現在,他只想大哭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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