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總覺得只要有衛語堂在的時候,根本就不需要自己去操心任何事情。
所有事情都被他安排好,就連自己沒有察覺到的地方也是一樣。
夏夏睡熟後模樣看起來挺乖巧，整體要和楚清更像,但是眉眼間還是能看出幾分衛語堂的影子。
糅雜了他們兩個人身上優點的小傢伙，總是能讓人感覺到血緣關係的奇妙。
衛語堂離開這裏已經有一段時間,楚清也不知道他到底什麼時候纔回來,分別的時間不長,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爲之前在一起養成了習慣，現在心中還莫名有些掛念。
京城中,正在批閱奏摺的小皇帝聽見大將軍回來的消息時，第一時間忍不住懷疑是不是自己聽錯了。
“當真是大將軍？”
“是呢陛下，奴才親自去看過的，保證沒錯。”
“快去請,算了,朕親自去看看。”
小皇帝說完這句話後把毛筆扔在了一邊,擡腿就朝着外面走。
衛語堂又一次回到了京城中後，看見這既熟悉又陌生的場景，重重回憶浮上心頭，讓他一時間有些感慨。
當初先皇走的突然,雖然已經立下了太子，但是太子年幼，登基後也照樣處理不了朝政之事。
衛語堂受先皇臨終託孤，平定了邊關戰亂後又回到了京城，幫助小皇帝穩定朝局。
後面在小皇帝年滿十六歲後,衛語堂對權力沒有絲毫留戀，就全都還到了小皇帝的手上，自己爲了避免旁人挑撥，還主動隱瞞行蹤離開了京城。
去到那偏僻的小村莊裏，當一普通的獵戶。
“先生，您終於回來了。”
小皇帝在看見衛語堂的時候，激動到雙目微微泛紅，站在衛語堂面前時，就算現在自己從身份上來說已經是一國之君，但還是微微彎腰，像衛語堂行了一個晚輩禮。
衛語堂伸手扶住了他的手臂，低聲道：
“陛下，君臣有別。”
小皇帝聽見衛語堂這句話，之前因爲先生離開，自己一個人待在京城中受到的這麼多委屈，彷彿在一瞬間全部都冒了出來。
“先生，我知道身爲一國之君，需要捨棄的東西良多，但是現在……就連先生也要離我而去嗎？”
到底是自己親自帶大的孩子，看他這幅可憐兮兮的模樣，衛語堂有些狠不下心，無奈伸手揉了揉眉心，提醒道：
“若是在外頭，還是得注意些。”
言下之意，就是在私下小皇帝若是還想像曾經那般相處，倒也不是不可以。
小皇帝一聽先生這句話，瞬間就換了臉色，眸中閃過欣喜。
“多謝先生。”
衛語堂跟着陛下一起進了殿內，早就有伺候的人擺上了糕點茶水，他待在邊境的時間比較長，喝慣了烈酒，並不習慣用京城裏的這些好茶。
現在端起來嚐了一口後，腦海中不合時宜的想到了，如果楚清在這裏的話，他應該會喜歡這些清淡素雅的東西。
“先生？”
小皇帝自己說了好幾句話，大意都是在先生離開後，他自己一個人面對朝堂上的豺狼虎豹到底有多辛苦。
可等了很長時間，都沒有聽見先生的回答，一開始是以爲先生對自己不滿，小心翼翼看了下先生的臉色後，才發現並非如此。
“嗯？”
衛語堂聽見小皇帝說的話後回過了神，剛剛小皇帝也不知道說了些什麼，反正他是一個字都沒有聽進去。
“先生，是有什麼心事嗎？”
“在想家妻。”
小皇帝還是頭一次看見先生這幅模樣，當初整個京城裏的貴女，按照先生的身份都是隨便挑，也不知道怎麼在回了那邊一趟後，就成婚了，甚至連一封信都沒有寫過來告訴他一聲。
“先生，娶妻了嗎？”
“嗯。”
衛語堂雖然沒注意聽之前小皇帝說了什麼，但是他大概也能猜的出來。
“你做的很好。”
先生的誇獎，讓小皇帝暫時把自己之前的好奇放在了一邊，激動到眼眶微微泛紅。
“先生，我真的做的夠好了嗎？”
“自然。”
衛語堂願意相信這個由自己教養長大的孩子，當初先皇離世時，小皇帝剛纔六歲，什麼都不懂，朝堂上那些大臣們說沒有絲毫心思，那肯定是假的。
在那樣許多朝臣虎視眈眈的情況下，衛語堂自己一手扛起了一切，將小皇帝帶到這麼大。
“陛下，您要相信自己。”
“先生娶妻了，長得好看嗎？有孩子了嗎？”
畢竟已經過去了這麼長時間，就算小皇帝一直惦記着先生，也知道現在自己的身份不同以往，情緒沒有蔓延太長時間就控制住了，轉而提起了其他的話題。
“在我心中他自然是最好看的，有一個兒子，今年剛好三歲，等來日若是有機會的話，可以帶過來讓你瞧瞧。”
“好。”
小皇帝在還不大的時候就跟先生提起過這個話題，等以後先生有了孩子，那就要跟他的太子一起上學堂，成爲太子的左膀右臂。
他會好好教導先生的孩子，就像先生曾經悉心教導自己那般。
“先生這次回來，是……”
小皇帝不相信先生會無緣無故的回來，尤其是在先生離開那麼久之後。
他自己從先生手上接過權利，已經過去了這麼多年，也能大概看得清楚，許多事情並非像他想的那樣簡單。
先生此次回來，應該是瞞着其他人的，否則的話又要掀起不小的風浪。
“來看看你。”
衛語堂當然不能說自己是爲了回來拿些銀子，防止楚清老誤會他養不起家。
所以就隨便找了個藉口，先把這個話題給糊弄過去。
他說這個，也不算是故意欺騙。
他的確就是這麼想着的，好幾年過去後，他也很好奇如今的小皇帝成長爲了什麼模樣。
若是有些麻煩，他也能幫着一起處理。
畢竟是自己親自撫養長大的小皇帝，陪着他一起逐漸成長，說句大不敬的話，說是把小皇帝當成自己的親生兒子來看待也不爲過。
當初他走的乾脆，是因爲朝堂之上有諸多惡意的揣測，再加上他手上的確握着不少權利，不希望因爲這麼些事情，把他跟小皇帝之間情分耗的乾乾淨淨。
“先生，您能回來看看我，我就已經很開心了，先生想過什麼時候回京城嗎？”
小皇帝不管朝堂上那些人怎麼揣測，他不信任朝堂上的大臣，也不願意相信他們跟自己說過的話，可唯獨陪伴他長大的先生，讓小皇帝不管怎麼樣都不會對他生出懷疑。
“再過兩年，你將朝堂全都掌握在掌心，我就帶着家眷回來。”
衛語堂覺得楚清有些話說的很對，就比如說夏夏現在這個年紀，他們肯定是想給夏夏一個更好生活環境的。
只要條件允許，他並不想讓夏夏待在那裏，接受着一個只考上了秀才的夫子教導。
並非是衛語堂性格狂妄，他是真的覺得那些夫子，甚至不如他。
“先生，我會努力的。”
小皇帝伸手擦了一下自己的眼角，掩飾住自己微微泛紅的眼眶。
他想讓先生回到京城裏來，如果真的遇到了什麼事情的話，他好歹還能跟一個人商量。
而並非像現在這樣，不管什麼事情都只能自己來慢慢解決，他受夠了大半夜只能面對一屋子空蕩蕩的燈光。
“陛下，您要明白，您身爲一國之君，身邊的人終究會離開您的。”
在之前衛語堂沒忍心和小皇帝說起這些，畢竟這是他親自撫養長大的孩子，看見他難過委屈的時候，自己也不好受。
可現在這回回來，衛語堂該說的話，一句都不想漏掉。
小皇帝老早之前就意識到了這件事情，但是現在從自己最依賴的先生口中聽見這句話，還是覺得有些難受。
在先生面前，他好像變回了曾經那個不管闖出什麼禍事，都能去找先生幫忙做主的孩童。
衛語堂沒有主動出聲打破這份寧靜，當初他是看在小皇帝老早就失去了爹孃，纔沒忍心多照顧了幾分。
沒想到居然因爲那個，讓小皇帝對自己產生了太多的依賴。
衛語堂希望小皇帝能夠成長爲，不管面對什麼事情都能自己獨自解決一切的英明帝王。
他可以站在陛下身後，成爲陛下的後盾，但絕對不是陛下一軟弱時就想依靠的對象。
到後面小皇帝意識到不能再這樣繼續下去，端起茶盞喝了一口茶水。
放置了這麼長時間後，茶水已經有些涼了，味道不算太好，他喝了一口就放了回去，深呼吸一口氣，詢問道：
“那也包括您嗎？先生。”
衛語堂看小皇帝彷彿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的模樣，避開他的注視，輕輕點了點頭，回答道：
“自然也包括臣的，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