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穆停頓了一刻，看着眼前瘦小的人，一身穿舊了的鵝黃長衫，頭上髮飾梳得整齊，臉上沒有施加任何粉黛，脣上還泛白起皮。
她瘦削的臉上，一雙堅定的眸子在此刻綻發着明亮的光彩，叫人看一眼就會不自覺的愣住。
循穆稍稍收了目光回來，問道，“怎麼救你？”
長玉猶豫了片刻後，接道，“以娶我的名義，把我從侍郎府帶走。”
按着小圓說得，這人是未來的駙馬。此刻她要說出這話着實是費了一番勇氣。只是時局所迫，她不得不如此。
循穆聽得一愣，“你說什麼？”
“將軍別誤會，只因爲侍郎大人重顏面，我如今在外人人皆知是他養女，只此辦法離開最爲得體。以將軍的地位，要從侍郎府帶走一個養女，應該也不是什麼太困難的事。”
循穆笑出了聲，“你受人逼迫與我有什麼關係？”
長玉微微愣住。
這小將軍果然不好對付。不過二十的年紀，說話滴水不漏。
原以爲她猜中了他要查詢的事，就算有一半的勝率抓在手上了，不想還是被他繞了回來。
她縱然不可能就此全盤拖出太史萬新的事，可是好歹能說一兩個點對應得上也好。可他偏生一個也不問。
現在倒真叫人覺得，或許消息可能真的對他沒用了。
她實在不想錯過這麼一個好機會，略一沉思，繼續說着，“那如果我的這些消息就正好可以解決將軍的難題呢？我需要的只是小將軍帶我出府就行了，出府之後不用管我其他。如此簡單，大家又都得到自己想要，何樂而不爲。”
循穆略有停頓，不接她的話。
長玉心下有些收不住的着急起來，這人怎麼都放她進來了，還軟硬不喫。“將軍何不賭一賭，收買軍官、高價私賣官物給鄰邦，這種事傳出去，怕是整個軍隊都擔不起這個罵名吧。”
如果事情還沒到一定的嚴重性，也不至於讓一個這麼大的將軍頭子親自跑到這府裏來調查。她率先把重點講出來一部分，看能不能對應上循穆想要的。
這個重點就是“收買軍官”。
果不其然，此話一出，他眼裏一絲狠戾閃過，不過迅速又恢復到了風輕雲淡，“可是我又如何能知道，你話裏說的是真是假。別忘了，你和太史萬新可都是太史家的人。”
見他沒否認，長玉一笑，“我若真是被視爲太史府的人，如何那日賞品會，獨獨我不能去。我身處這侍郎府，爲何無病還要日日吃藥，無病添病。我不過是走投無路，尋求自保罷了。”
話剛落下，院子外頭就傳來了一羣人的腳步聲。
太史寰的聲音從外頭傳來，“小將軍，夜深叨擾了，是下官。”
長玉假裝慌亂回過身去，驚道，“大人？”
循穆眼神落在長玉身上，閃過一絲猜忌。
……
一刻鐘後，太史寰，華悅和華絡兩姐妹都到了屋內，院子裏還有一衆的奴才。
太史寰忍住即將要爆發的怒氣瞪了一眼長玉，這架勢活像是要把她帶出去亂棍打死。
長玉看了一眼華絡華悅二人，這個時候太史寰都來了，自然是她兩的功勞了，倒也好，把事情做絕了。
“小將軍，深夜前來，冒犯了。下官這就把這個不知廉恥的東西帶走。”太史寰率先開口道。
長玉無助地回頭看了一眼循穆。見循穆沒有絲毫動靜。收回目光，她面色漸漸平靜下來。
兩個奴人上前來架住了她，太史寰一把將她推出門外，對着循穆說道，“下官教人無方，改日定當親自上門賠罪，將軍海涵。”
“無妨。”循穆說着，冷冷地回過身去。
長玉在原地停了半晌，看着明德將院門關上。看來還是沒有她想得那麼容易……只是既已邁出這一步，就無法回頭了。
從剛剛的對話來看，說明她是猜中了循穆要調查的事。這算是贏了開頭了……
接下來，就要看她的養父太史寰了。
“讓她在院中跪着！這個丟人的東西，等會後我再來處理。”太史寰丟下這句話便甩袖離去了。
“是，大人。”奴人回着，將她一把丟在了地上。
天上又開始飄起了雪花，落了一些到她的眼睫上。她突然有些看不清眼前，彷彿這裏的所有都變成了混沌。
她被院裏的奴人按在地上跪着，這幅脆弱的身體處處散發着疼痛。她卻在心裏感受到分外的輕鬆。
終於豁出去一回了，終於……
華絡華悅兩姐妹在太史寰走後迅速躥了上來，居高臨下的看着她。
嬌貴的小姐受不住雪夜的凍，雙雙手揣袖中。那姿態襯托得她再無比此刻卑微的時候。
長玉低下頭去，想要忽視掉眼前的一幕。
華悅上前來抓住了她套在外頭的舊襖子，對着旁邊的奴人說，“這麼不要臉的人，也不配用我們府裏的東西了。來人啊，給她把身上的衣服扒下來。”
小圓擋到了長玉身前，求道，“五姑娘行行好。不要再爲難我們姑娘了。”
華絡在旁邊一笑，“誰爲難你們了？不是你們自己不要臉上趕着去勾搭人嗎，還是人堂堂赫遠小將軍。要勾搭人也找個合適的，赫遠小將軍你配得上嗎？”
華悅接道，“你是什麼命自己不知道嗎？也配上趕着來和我們搶。從前藉着天子誇讚父親，你博來了世人的幾分關注，就真當自己是這裏的姑娘了？不過是藉着父親的善心偷來的幾年福氣罷了。終歸是條賤命。想要擺脫掉這賤命，與其用這種方法，還不如祈禱着下輩子投個好胎罷。”
長玉輕聲笑了笑，擡頭看向華絡，她緩緩開口，“我所在的世界裏，世人生而平等。若一定要分三六九等，那我配不上的，你們兩個草包就更加配不上。”
話一出，整個院子裏都安靜了下來，小圓不可置信地轉頭看向她。
沒有人會料想到這個平日裏一聲不吭的養女，在這種關頭下竟還敢說出這種話來。
地上厚厚的霜雪，在月光下襯出院子裏的層層人影來。站着的人一腳過去，毫不留情的將跪着的人踹倒在地。
“給我扒了她的衣服！掌她的嘴！”華絡氣得近乎咆哮。
長玉的眼裏滿是蔑視，沒有絲毫退讓。
下一刻，有人上來撕扯着她身上的衣裳。有人擡起她的下巴，伸手用力的甩打在她的臉上。
太史長玉這幅病怏怏的身子讓她沒有強硬的力氣去反抗，她只能拼着僅存的力氣護着自己胸口的衣裳。她的耳邊傳來小圓撕心裂肺的哭聲，斷斷續續的。
小丫頭似乎也在遭受着人的圍打。
華絡還是氣不過，一腳又一腳狠狠地踩在她的雙腿上。
她的身上只剩下一件薄薄的中衣。寒風入骨，連同着被人毆打在身的痛楚，她覺得再難支撐下去，眼前一黑徑直往地上栽了下去。